丁叔凑上来在旁听着,咿咿呀呀地点头符合,丁翠薇晓得苏大夫的一片好心,倒也不反驳,只清浅笑着应和,“您老放心,我心中有数的。”
终究是她自己的主意,苏大夫也不好再劝,又着急去别处看诊,背着药箱便匆匆离开了。
可苏大夫前脚刚走,丁叔的疯病就发作了。
丁叔惯常糊涂着,却也明白家中多了个伤患,在丁翠薇的指示下,会给俞泽倒水,搀扶着他起身更衣,原是相安无事,可今日或是恢复了几分神识,又将苏大夫方才的话听入了心,便开始闹腾起来。
先是将晾衣绳上俞泽更换下的衣裳,一把扯落扔出院外,而后又将一旁的药罐砸了个稀巴烂,抄起板凳就预备要进屋撵人,气得满面胀红,嘴中声嘶力竭叫嚣着,“……走,不许在这里,让他滚!”
面对丁叔突如其来的疯病,丁翠薇显然已经很有经验,立马上前抱腰拦住,而后又是哄又是劝,安抚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稳住了丁叔的情绪。
她收拾好满地的狼藉,身心俱疲踏入房间,直直对上了男人的眼。
俞泽望向她的眸光,就像溺水者企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试探的言语中,带着希冀。
"薇娘,你不会抛却我的,对么?"
丁翠薇微愣,而后缓慢且坚定点了点头。
“郎君放心,我必不弃你。”
第3章
“郎君放心,我必不弃你。”
此言确发自肺腑,却并非来自什么莫须有的崇高道德感。丁翠薇不是扶弱济困的活菩萨,之所以还愿意收留俞泽,从头到尾不过因个“利”字。
富贵险中求。
闺名清誉是很紧要,可它换不了吃也换不了穿,如若毁损些许,就能换来些实实在在的钱财利益,那何乐而不为呢?
且论起来,俞泽并不难伺候。
那些出身富贵的世家公子,大多清高,孤僻挑剔,就连曹安考上解元后也未能免俗,多添了几分自视甚高的骄傲。
可俞泽与他们都不同,他素日只安静躺着,从不多事,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让人如沐春风,除了提出单独备副碗筷用餐以外,对其他吃穿用度,并无额外要求。
无论这是走投无路之举,还是他骨子里的谦逊温和,至少不让人讨厌,且丁翠薇到底孤单久了,生活中乍然多了个活物,能同她说话搭腔,倒也能打发些寂寥时光。
只是如今多添了张嘴吃饭,花销便愈发大。
丁翠薇独木难支,只得同俞泽讨个主意,
“为救郎君,我花光了积蓄,又新添了外债,且为能时时回来看顾病情,还不能走远了务工,进项都远不如从前……不如当几件郎君的随身物件,来解眼前燃眉之急?”
俞泽眼底的不耐烦一闪而过。
除了块玉翡,他确还随身佩了条镶金玉环蹀躞带,里头装了佩刀、砺石、哕厥……等物,他非常确信的是,若非自己还吊着口气,只怕此女早就将它们据为己有。
醒来这两日间,此女好似生怕他是个忘恩之人,三不五时就要提及救命施恩,付出了多少代价云云……他听得实在耳朵都要起茧。
不过是些身外之物,上头也并无明显身份标识,如若可以用其换来几日耳根清净,当便当了,俞泽漠然点了点头。
丁翠薇见他应了,忙不迭将那堆物件捧到他面前挑拣,眸光晶亮着,用指尖将其一一拂过。
“寻常百姓人家吃饱都费劲儿,唯有郎君这般的金贵人,才会在穿戴上这般讲究哩,瞧这哕厥与带钩,镶金嵌玉的,一看便知值不少银子……”
俞泽强忍呱噪,耐着性子嘱咐,
“先将其砸碎,再拿去当。”
?
砸?
好好的物件为何要砸,当铺掌柜个个都是人精,保存完整的物件尚且都要压价,若将碎金裂玉捧上去,那便更换不回什么银钱了……丁翠薇心中腹诽着,正想要辩上两句……
可对上男人清明剔透眸光的瞬间,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深意。
她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素来过得拮据,若乍然拿件贵重之物去当,旁人见了必定生疑。
单让人晓得她收留了个伤患事小,可若让俞泽的生死对家查到蛛丝马迹,追杀围剿到此处,那麻烦便大了。
钱财与性命孰轻孰重,丁翠薇拎得清。
只是手握石块,砸向那块晶莹剔透的白玉哕厥时,她不免还是一阵肉痛,砸完又弯腰拾起查检一番,而后欢天喜地递到俞泽身前。
“郎君瞧,我力道控制得极好,这白玉哕厥虽碎了,可豁口并不大,裂口也不深,若拿去当,必还能值些钱呢。”
俞泽丝毫不觉有何好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