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还虚弱着,断断续续才说完其中内情,丁翠薇到底是个女子,又不是天生的铁石心肠,倒也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可眼见这烫手山芋还得再揣上一阵,面上闪过丝失望,轻叹了声,“那便也只能如此了。”
而后又扯出个笑脸来,“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郎君放心,我必助你早日痊愈。”
想到二人还需得再相处一阵,她不由问道,“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我姓俞,单名泽。”
她将这名字在心中默记一遍,而后介绍自己,“我叫做丁翠薇,你随街坊邻里唤我声薇娘即可。”
“这个薇字,倒有几分雅趣。”
俞泽不由轻道了声,“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
丁翠薇听不懂这诗中惜春的意味,闻言只垂下晶亮的眸子,浑不在意笑着摆摆手。
“我这穷苦命格,可配不上蔷薇那等金贵之花。我的这个薇,生长于淤泥尘灰中,乡里田间生长得遍地都是,是贫苦人可用以充饥的薇藿。”
她不仅名字没有什么讲究,就连住的这间院落也格外简陋。
拢共只有两间屋子。东南方向的房间,除了丁叔住在里头,还堆放了些务工农具。她将俞泽捡回来后,就将他安置在次卧塌上,自己则另捡了几块长木板,架在两条宽椅上,在旁搭了个简易床架凑合安歇。
中间也就隔了条狭长缝隙,二人算得上同床而眠,若被人瞧见宣扬出去,她再无名声可言。
丁翠薇疲累了一天,与俞泽简短说了几句后,眼见他情况尚好,便自顾烧热水,在隔壁的木棚中沐浴,房中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暖黄的烛火随风轻晃,个玲珑有致的身形,隐隐绰绰投在窗纸上。
门吱呀一响,丁翠薇沾着水雾气回来,里头穿着中衣,套了件夹了薄棉的袄子,紧紧裹在身上,显得身形格外凹凸有致。
她个待嫁女子,原不该在个陌生男子面前这般姿态,可或是在他昏迷期间如此惯了,现下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
且此人重伤在身,几乎动弹不得,更没有气力为非作歹。
察觉到男人并未刻意窥探,而是将头偏至一旁回避,她又觉心安不少,将灯吹熄,沾上枕头的瞬间,疲倦袭来,几乎是立即进入了梦乡。
——
丁翠薇是个手脚麻利的勤快人,从来都是鸡鸣时起,洗漱后照例将院落洒扫了番。
因于叔犯病时会偶有吵嚷,她担心夜间扰邻,便特意寻了个远离村落的僻静处安家,后头是片竹林,前方不远处是条溪流,打水浣洗都不太费力。
丁叔的疯病,倒也并非完全不能自理,虽说时常浑浑噩噩,但能看顾家中的鸡鸭牲畜,还能帮丁翠薇干些简单农活,只是许多时候,都同个五六岁般大的痴傻孩童无异。
多年来二人相依为命,丁翠薇早就将其视为生身父亲看待。
但凡生活中发生了些什么,她都要同丁叔絮絮叨叨上几句,奈何丁叔经常听不明白,也鲜少给她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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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也是一样。
她在窗前仰脖抬头,如往常般叹了声,“瞧这天色,今日总该不会再下雨了……”
“若要出门,还需带上蓑衣,以备不时之需。”
以至于这略微嘶哑的清亮男声,由身后悠悠响起时,丁翠薇着实怔愣了半晌,她心中某处角落忽柔软了几分。
就好似对着幽静山谷日夜呼喊的人,蓦然有了回应。
——
俞泽洗干净的脸上,还有些微红未愈的细微伤痕,但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英俊,反而多添了几分破碎的战损之感,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大户人家的矜贵,那通身的气派,远胜曹安许多。
照顾病人实则是件苦差事,起初丁翠薇还有些怨言,觉得给自己招揽了个麻烦回来,可这几日下来,俞泽多番感谢,且言语中常念及她的恩情,渐渐她也就看淡了。
毕竟此等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今后回报她时,只需手指缝中漏出点儿,都够她与丁叔安乐过上许多年。
这日苏大夫上门复诊。
“郎君身受内伤,脏腑脾肺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身上各处又都有擦伤,尤其左腿上的伤口贯穿皮肉,最为严重……须得好好养上三两月,方能痊愈。”
苏大夫开了方子,又仔细交待了番注意事项,才收好药箱,被丁翠薇送到了屋外,他嘴唇瓮动几下,终究还是以长辈之姿,对她苦口婆心道。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如此成何体统?虽说情有可原,却也于礼不合,单我瞧见便也罢了,若旁人撞见传扬出去,你还有何颜面见人,还怎么再觅夫婿?”
“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也不可无。别看他现在行动不便,可如果当真起了歹心,你个弱女子又哪里防得住?不若还是将人送去官府,届时自有差役护他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