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万万没想到,现下才过了区区半旬,当时用工的老妪竟就不认帐了,口口声声说没有这回事,还抄起扫帚要撵人。
丁翠薇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她气得瞪圆了眼,将背篓往地上一摔,抡起袖子,就与那老妪吵嚷起来,“打量无人为我出头,所以就敢如此欺我?那你便是踢到了铁板!这三十文你若敢不给,我现下便告到县衙去,届时不仅让你翻了数倍还,还必得让衙役狠狠打你顿板子,你若不信,大可试试!”
那老妪确是看她没有依靠,所以才想将此事糊弄过去,可眼见她如此泼辣烈性,且联想起她与那县令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又有些投鼠忌器,只得一拍脑门,佯装才想起来,连连讪笑着解释。
“薇娘莫怪,原是老身年龄大了记性不好,或是记岔了,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薇娘快莫叫嚷,我现在就进屋拿银钱去,你在此处稍等等……”
这三十文钱确是要回来了,可丁翠薇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先前因着不愿嫁给曹安做妾,本就让曹家人对她生出许多不快,原是不好再有任何干系,可到了这种时候,却也只能扯着曹家的虎皮做大旗。
区区三十文,经不得使。
丁翠薇还未将它捂热,就将它换成了干农活必备的新锄具,甚至没余钱再给于叔换套新棉被……操劳了大半天,才踩着太阳最后一丝余晖回了家。
脚下的千层底布鞋经不起折腾,后跟处崩开了个豁口,丁翠薇正对着暖黄的烛光穿针,想要将其缝合。
其实那处已修修补补了许多次,实在没有太多落针余地。
正在她聚精会神穿针拈线之际……由床榻的方向,传来低沉磁性,却虚弱无比的男声。
“……是姑娘救了我?”
第2章
“……是姑娘救了我?”
他终于醒了。
苏大夫之前交代过,如若十日内他能转醒,便可安然无恙,如若不然,便可立即准备后事。
往后此人应是无碍,那当务之急,便是让他认清她这张救命恩人的脸。丁翠薇反应过来,将手中的针线活撂至一旁,立即提了煤油灯上前,言语中颇有几分自证的意味。
“若非我将你救回来,只怕你早就死透了。”
“你是不知,光是将你从河边拖到此处,就费了我许多功夫,肩上勒痕现下都未消,而后又是包扎伤口,又是采草熬药,还添进去了不少银钱……实在是费力费心费钱,才将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所以,你今后必会报答我的吧?”
她的目的如此明确,只差将“图报”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由重伤中将将转醒的男人,未曾想睁眼的瞬间,就会面对如此局面。暖黄的灯光下,他英俊且苍白的脸上,闪过几丝猝不及防,可短暂怔愣后,他垂下狭长的眼眸,低声回应道,“自然。”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得了这句准话,丁翠薇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下。
施恩图报,确非君子所为。可她自问做不了义薄云天,侠气盖世的君子,只想做个保全自身,互不相欠的寻常人。
只要此人能重重酬谢这救命之恩,那就算他觉得自己浅薄势利,丁翠薇也无甚所谓。
左右他人跑不了,所以丁翠薇倒也不着急细问酬金。
现下紧要的,是将这烫手山芋,快快甩手丢脱出去。
“不知郎君哪里人士,家住何方?掐指算算,郎君已落难七日有余,家中亲眷必然忧心挂念,不妨给个可以通信的地址,我好知会一声郎君境况,也好让他们安心,派人接你回家团聚。”
这话明面上确是在为他着想,可男人却听出了此中意欲撵人的意味,不由微眯了眯眼。
平心而论,此女姿色格外出众,对比起以往见过的那些的歌姬舞妓,也丝毫不遑多让,方才静坐在暖黄的烛光下缝补,有种家常温馨之感,让人看了莫名觉得心中熨帖。
可就这寥寥几句间,便知此女心思并不十分纯净。
施恩图报在先,急于同他撇清干系在后,打眼瞧着就是个趋炎附势,无利不起早的市斤妇人……倒是可惜了这副好皮相。
偏他此次遇袭来得蹊跷,现下动动指尖都艰难无比,只能暂且蛰伏在此处,待将伤养好,再缓缓以图将来。
可以倚靠的,竟唯有此女了。
“娘子想得很是周全,可我父母双亡,在这世上已无亲无故,此次乃不慎遭生意场上的对家暗害,在痊愈之前,万不敢传信回去暴露行踪。这段时日,还需劳烦娘子费心照料,娘子放心,我并非那等忘恩负义之辈,家中也有些财资,今后定会重金酬谢娘子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