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叔眸光深邃而凝重,在来回踱了几步后,似是终于拿定了主意,一字一句道,“事已至此……你同他立即拜堂成亲吧。”
“原也不想让你这般仓促嫁人,可唯有如此,才能破了眼前困局。据我这几日观察看来,此人相貌与你尚算登对,且能文会武,又对律例如数家珍……其才学至少不在曹安之下。且你们同屋而眠月余,他却行规蹈距,对你并未起任何歹心歹念,由此可见……倒也算得上是个坐怀不乱的真君子。”
“薇娘,此人可嫁。”
丁翠薇瞳孔骤然紧缩,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由胸腔中蹦出来。
她从未动过这样的念头,所以下意识慌乱无措地摆手,“不,不成的。我同他只是萍水相逢,他对我也只是以礼相待,并无半分男女私情……”
“他喜不喜欢有何要紧,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心意!”
丁叔从小看着丁翠薇长大,对她的脾气秉性最是了解,这几日下来,便知她早就动了心,可又迫于现实差距,不敢肖想。
“既是施恩图报,岂能只图钱财,要图就图个终身!”
“好孩子,自古红颜多是非,就算你嫁入寻常百姓人家,只怕也未必过得安生,可那俞郎君不一样,我去翻查过他的随身物件,样样都是用料上乘的佳品,由此可见,他就算不是世家勋贵,那至少也是巨贾之家,非得将你嫁入这样的门户,我才能安心。”
“你嫁给他为妻,进,则得入高门,衣食无忧,指不定还能搏个夫妇相谐恩爱白头,一生一世一双人;退,可化解众人的造谣攀蔑,洗净污名,换个清清白白的好名声,就算今后远走他乡,行事经商也可免受流言纷扰。”
丁叔想来权衡已久,将这桩婚事的利弊分析得明明白白,苦口婆心的话语声,尽数传入丁翠薇的耳中,可她实在有些消化不来,只觉脑中思绪万千,全都搅在一起理不出个头绪。
“此事事关重大,叔伯……你容我好好想想。”
春夜,清爽且宁静。
丁翠薇沐浴醒了醒神,就衣衫单薄,枯坐院中。远处传来几声蛙鸣,萤火虫提着绿灯笼穿梭盘桓,旺财趴在她脚边打着狗盹……原是极其惬意闲暇的时刻,可她却难以享受其中。
只满心都在想:所以当真……要和俞泽成亲么?
不,不可以。
当初她救人时确有私心,可她至多就只想图谋些钱财,这对于家底丰厚的俞泽来说,是能偿付得起的代价,但婚嫁乃终身大事,他岂肯轻易相与?
就算强逼他娶了自己,今后大抵也只会是对两看两相厌的怨偶。
丁翠薇摇了摇头,内心经过剧烈挣扎后,终于做了决定,腾然由木椅上站起身来,就准备进屋回复丁叔:此举不妥。
可就在此时,肩头忽然一暖,件夹棉的薄氅轻轻披落,丁翠薇怔然回望,正正撞进俞泽深邃似渊的眸中。
月光宛如银纱,他一身素衣随风轻舞,仿佛将满天星辰都卷入衣袂之中,举手投足尽显清贵。
“莫要着凉。”
这寥寥几字的关怀,忽就撞得丁翠薇心神晃荡。
她双手不自觉揪着衣边,耳朵微微发烫,整个人僵立原地动弹不得,可一想到再过些时日,今后就再也见不到眼前之人,心底就不由涌上些痛楚与酸涩,她吸吸微红的鼻头,“……郎君怎得出来了。”
俞泽实则是自己想出房透透气,就连给她披的那件衣裳,原也是给自己准备的,可此时只抬手为她将衣带系紧,温柔缱绻道,“眼见你迟迟未归,我哪能放心得下……”
或就是他这般若近若离的姿态,才勾得丁翠薇情难自禁。
她略带几分痴意望着他,方才好不容易建立的心防,几乎就在这瞬间迅速坍塌,她心中甚至隐隐生出些侥幸与赌心……
如若二人当真成亲,她好好安守后宅相夫教子,那他说不定就会对自己日久生情?
头次情窦初开的女子,并没有太多理智。
这个念头一旦冒了头,就再也按不下去,疯狂在脑中生根蔓延。
俞泽见她眸眶微湿,只以为她在为下午的事情难过,免不得再温声抚慰几句,“‘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沉。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薇娘你为人正直,品性端良,相信过不了多久,那些流言就会不攻自破的,你莫要为此烦忧。”
在他温柔熨帖的话语声中,丁翠薇深呼吸一口,似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强扭的瓜甜不甜?不知道。
可能甜,可能苦。
是甜是苦不重要,可能最重要。
哪怕只为自己余生不后悔,她也要以身入局,将这瓜扭下来,送到嘴里尝上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