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建说罢,由袖里抽出卷薄薄的文书,双手承递到了桌上,谢昭珩取过,原是无甚在意信手翻了两页,望见卷宗上赫然写着“刘瘪三”的名字时……
速来沉静的眸底瞬间漾开涟漪,眼睫微颤,墨色瞳孔中激起些粼粼的波光。
“原是这么回事……”
谢昭珩神色略带几分意味深长,尾音拖得极缓,低哑的声线中裹着暗涌,唇角勾出个浅浅上扬幅度。
——
另头。
镇国公府嫡次子,信守承诺,即将迎娶民女之事,如汹涌潮水般,瞬间漫过京城的大街小巷,以排山倒海之势迅速传扬在酒肆茶寮间,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中心话题。
孔春自然也听说了。
她担心好友为此伤怀,所以在第一时间,就坐上车架赶往首辅府。
蘅芜苑以前有个偌大的锦鲤池。
水深至膝盖以上,里头不仅放有数十尾喜人的锦鲤,在夏日时还种有荷花,景色格外宜人。因着许之蘅惧水,肖文珍便让工匠填了一半的池子,改种成了花圃。
此时雍容华贵的牡丹开得正好,两测嫩绿的芭蕉舒展着宽大的叶掌,锦鲤在水中悠然……在雕廊画栋的楼亭间,构成了副极其自然和谐的画面。
而许之蘅正神色怏怏,慵懒倚在亭中的雕花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向锦鲤池中投喂着鱼食,望见孔春来了,立即坐起身来。
“阿春,你来了啊……”
孔春知她心气不顺,可一时间不知该由何处开始安慰。
毕竟短短两日间,许之蘅身上发生了太多事。
先是被曹安威胁中了媚香。
后又与晋王在洞中消解药性。
今日还遭肖宏业退了婚。
……
三个男人。
三样事端。
换做是个寻常女子,无论遇上以上哪一桩,都足以萎靡上好一阵,倒也难为许之蘅,现下竟还能撑得住。
孔春先是坐到她身旁,而后轻声道,“关关难过关关过,蘅娘,我会陪着你的。”
二人默契对视一眼,而后莞尔一笑。
许之蘅也就是短暂放空,此刻迅速打起精神,屏退了一众婢女,将肚腹的心事与孔春诉说。
“我不怕曹安,与肖宏业的婚事也无甚好遗憾的,毕竟男女姻缘自有定数……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曼姑姐儿。”
“阿春,曼姑姐儿已经整整五日都未来过蘅芜苑了。”
孔春微愣,后知后觉回过味来,“你的意思是……”
“没错。我与曹安以往在桃源村中的事儿,想必曼姑姐儿现在已经知道了,且昨日宴上他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只怕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孔春愣住,而后也开始着急,“……可、可你与那曹安分明什么都没有啊,且是他一直对你纠缠不休,曼姑姐儿总不至于因此,就与你生分了吧?倒不如我们现在就将她喊来,将事情原委尽数同她说清楚。”
“曼姑姐儿若晓得曹安对你使了那样的下作手段,必然就会看清他的真面目了。”
许之蘅蹙着眉头,仔细思量了番,轻叹了口气,“我仔细想过,此举不妥。那曹安能言善辩,指不定给曼姑姐儿灌了什么迷魂汤,若是在她面前反咬一口,曼姑姐儿指不定要对我心生怨怼,我反倒成了致使她婚约告吹的恶人。”
孔春摇摇头,“曼姑姐儿她聪慧,不会那么傻的……”
“我担心的倒不是她听信曹安的片面之词。”
“而是担心曼姑姐儿就算看清了曹安的真面目,或许也会选择执意跳入火坑。”
许之蘅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设身处地,站在许曼的角度,努力思量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曼姑姐儿今年二十有三,因着之前告吹的那门婚事,年岁本就已被耽误,若与曹安的这门婚事还不能成,今后议亲只会愈发不畅。”
“所以她现在面对的困境是:究竟是选择与曹安退婚,继续在首辅府做姑娘;
还是捏着鼻子忍下这口气,暂且嫁去曹家,仗着家世出身压曹安一头,盼着他今后能够回心转意,如此至少能在内宅执掌中愦,哪怕是今后脱身和离,或也要比现在的处境要强。”
孔春气得腾然站起,“岂能如此?曼姑姐儿那么好的人,怎得就要身陷入此等两难的境地了?那曹安也是,实在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得了这么好的婚事竟也不珍惜,反倒还要来攀搭你,老天怎得不降道雷劈死他?这世道真真是不公!”
其实分析到这个份上,二人对许曼做何选择,已经心中明了。
许曼若是选择退婚,早就到蘅芜苑来与她们商讨对策了,可瞧她现在对许之蘅如此生分,想来是选择了后者。
打算继续与曹安履行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