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听了又是气愤,又是心疼,只恨陆安凡人之躯孱弱,打不过那杨肃,也护不到爱人最后。他揉揉楚雁儿头顶发心,脸上努力往外挤着笑:“雁儿真厉害,一点不比公子川笔下的那些女侠逊色了。”
楚雁儿虽将狱中这段惨际说得豪气,但璃音心里却仍兀自不平:杨肃和她一起被寄监入狱,案子尚未公审定卷,楚雁儿之事,当时不过全凭杨肃一面之词,又没第二人撞见她与小厮厮混,才入得狱中,就连连遭辱。那杨肃可是切切实实杀了人的,几十双眼睛看着,确确凿凿,他却又是何等待遇?好酒好肉都不必说,就连罪状也有知县帮着篡改,轻轻地就发落回家去了。
还有那个陈天财,专门挖去妻子的阴门之骨,难道是故意要做成一段惩戒故事,流传开去,好羞辱妻子的不贞?
不对!
璃音忽然想起一处不妥,将跪在地上的山桃扶起身来,向她问道:“陈天财不是在楚娘子死后第二日才到的乡么?今日在酒楼里,他也说,是去衙门接杨肃回来时才听说楚娘子身亡的。可虞姐姐之前说过,他们姐弟二人在前一晚就去探过楚娘子的尸骨,那时她的骨头已然有缺了。”
山桃对着空气挥了一拳,仿佛边上就站着个陈天财似的,向那边啐道:“我昨日得知夫人被下了狱,就一直守在衙门口,见着夫人游魂出来,就知夫人已是遇害了,于是先接了夫人的魂魄去到不还寨,晚上又偷溜进衙门的仵作房里,准备去背夫人的遗体上山。
“谁知我一进去,就又有两个人推了门进来,我只好先躲去了旁边一间矮柜里面。我从缝里往外一张,看清那两个人,一个是府里的娄知县,还有一个就是那狗东西陈天财!原来那狗东西早就偷摸回到镇上了!”
当时山桃躲在柜子里,就听见那娄知县向陈天财道:“陈兄,这人已是死了,你也不要说我偏私,这个妇人于你不贞,牢里的弟兄原也只为帮你出一口恶气,这本是和杨兄弟一样仗义的行事,不想她就死了。这样人死也不足惜的,依我的意思,竟就叫仵作出个明证,算作暴毙了事,只是恐怕回头上面查将下来,闹得不好看。况且她到底是你妻子,她如今尸身在此,是告是瞒,你毕竟怎样说法?”
“这样淫/妇,死便死了。”陈天财对着尸体把眼一横,脸上肥肉抖了一抖,堆出一个笑来,“小人也不必去告,只是要向大人换个恩典。”
人被送去牢里还不到两刻钟,尚未提审,便已死了,这事倘不按下,有亲眷往上面闹大了,必有一番牵扯。娄知县听陈天财是能帮着遮掩的意思,只是还要些好处,忙道:“是何恩典,陈兄但请明言。”
陈天财摸了摸肚子,笑道:“小人不告牢里的兄弟,只换大人饶了我那杨兄弟出来,不要再去告他。”
娄知县一听这话,把心放进了肚子里,笑道:“这个却是好办,杨肃忿行义举,我本也有心要出脱他,眼下原告已死,我只需把状子改一改,模糊写个别的罪名,弄得轻些,到时候几个轻棍子含糊过去,明日你一早来,便可领着你杨兄弟归家去了。这原也是众望所归,谅乡民也没谁会去多言。”
陈天财从怀里摸出厚厚的一封银子,也不知究竟多少,就油腻腻地笑着推去娄知县手中:“这贼妇人在狱中暴毙而死,总是她淫性太甚,老天也看不过眼,替小人将她收了。”
娄知县不声不响将那封银子接过,看了尸体一眼,说道:“陈兄,这尸首你却待要如何处置,是等仵作出完呈子,替你就在衙里烧了,免得日后牵连出官司来,还是你与她毕竟有些夫妻情义,要殓回家去安葬?”
陈天财摆手:“往日便再有情义,她如今与家中小厮做出那等苟且之事,也都休提了!”
娄知县无意和一具尸体在屋内久呆,当即说道:“也好,既商议定了,此处也非久留之地,这便走吧。”
陈天财盯着楚雁儿的尸体,双眼放出奇异的光来,说道:“小人与这贼妇人却还有一些私怨未了,大人还请先自去,这了结的场面恐不大好看,莫要污了大人的眼。”
“一会儿仵作要来,别搞得太难收拾。”娄知县颇为知趣地一笑,便把银子揣进怀里,自行去了。
陈天财搓着手嘿笑了两声,就朝楚雁儿的尸首扑了过去,哼着走调的小曲儿,动手一件件拆起了她的头面首饰,全往一个黑布包裹里装了进去。
山桃气得当下就要踹柜门而出,不想那矮柜和陈天财靠得过近,他那肥墩墩的身子一动,正好撞了那柜子一下,又胖乎乎的胳膊一挥,就正好碰翻了柜面上一方砚台,漆黑的墨汁就滴滴答答沿着门缝渗进柜子里面,滴上了山桃那双正欲踹门的脚丫子。她足上一沾了墨水,便即如画纸上晕了一个大墨团,竟把她好好的一双脚在骨头架子上洇糊了,又顺着腿骨一路向上洇了开去,所过之处,皆成了一团离骨黑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