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音方才那一掌里其实并无灵力,她今日的术法时灵时不灵,因而劈掌时干脆全使的蛮力,幸而她肉掌可当石刃使,天生力气又大,劈碎一把椅子还是不在话下。
但要一举震慑住这么多人,方便她过后的追问探查,光是展示一番自己的孔武有力,显然还不够,故而小柳精一惊之下那一连串的反应,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柳条竟在她身上自发动了起来,这一下便就扯上了怪力乱神,刚才那一掌即便全是蛮力,看在凡人眼里,也自然而然会被当做法力,难免不叫人心生忌惮。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外面院子十分宽阔,但四处搭满又高又大的竹木架子,其上又晾晒着各色布料,使得视线重重受阻,穿行亦十分不便。
屋里虞夫人最先回过神,忙快步追出,众人便也随在她身后,小心翼翼跟了上来。
问过虞夫人,璃音方知此处便是她家传了四五百年的虞记染坊,方才那小屋原是一间小仓库,平日里只用来堆放些杂物,以此无窗。
虞夫人为给女儿庆生,邀了名伶沈公子住家排戏,公子因惯要出晨功,不想总是一大早的去扰人清梦,便没有住进虞夫人家宅邸,而是收拾了坊里那间库房来住,如此每日清晨便可去坊后的柳树林练唱,颇为便利。
沈公子就是在今早去林中练功时,见着璃音,将其“抓获”的。
璃音一面跟随虞夫人穿过院落,一面旁敲侧击地问:“沈公子一个人住吗?”
虞夫人道:“公子素爱清静,不排戏时都是一个人住在坊里。”
璃音又问:“戏班子里可有几个光头小孩?”
程经武一路跟在妻子侧后,闻言嗤笑一声:“我家是请人来唱戏,不是请人来念经。”
璃音面上没什么温度地笑了笑:“随口一问罢了。”
已知他是个上门女婿,那么人品相貌稍显粗陋些也属正常,璃音也就不去与他计较。
忽而就想到自己做凡人时,家中也曾给她招赘过一个夫婿的,只是百年过去,如今竟连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都已一概记不得了。
适才听他们夫妇二人的回答,果然对柳树精的存在一无所知,璃音证实了心中猜想,脚下步子不停,继续向虞夫人问道:“那令爱又是在何时何处丢的?”
虞夫人神色一黯:“我也不知是在何时何处,但大概是在昨日上午丢了的……”便将情由细细说来。
期间程经武不时插嘴,又常有某个村民突然跳出来补充一二细节,或是想起自家女儿失踪时的情状,纷纷接口讲述起来。
璃音将他们的话大致捋了捋,算是对村里近来发生的少女失踪案有了个大概了解。
去岁霜降,虞家村里突有贼人猖獗,一个月内,竟有十来户的女儿接连被人拐走。失踪的俱是十来岁的少女,她们有的是随父母上街,一个转身便即消失不见;有的则是晚上好好地回屋入睡,次日就再没见到人影。
村民皆一口咬定,这些案子是生人做的。
村子不大,村里人也不多,且都是从祖上就在这里扎了根的。因着此处水土宜种棉花靛草,于是村民们世代种草、种棉花、纺织、染布……总之家家户户各有生计,渐渐让虞家村在染织业闯出了名堂,近年各家生意越发红火,可算得上是乡邻友睦,安居乐业。
故而他们实在想不出,有谁会抛弃了这大好的祖宗家业不要,却去当拐子。
官府挨家挨户做了盘查,也没查出什么可疑的人。又细细查验过那些在县里往来的商贩、车马,均无异常。短时间内失踪了这么多少女,竟是一个嫌疑人也找不出,一时间,官府焦头烂额,村里人心惶惶。
但好在一个月后,这贼人便消停了,村民也算松了口气,想那贼人多半已在此处薅够了人,离了虞家村,去别处犯案了。
直到昨日,虞染棠失踪。
虞夫人定在昨日要新起一批染缸,坊中染缸不够,于是和丈夫一早便起床动身,要把家中闲置的一批染缸运去染坊里。因离家时辰太早,二人走时便没有去房中打扰女儿睡觉。待到中午,二人回家吃饭,却迟迟不见女儿上桌,一看女儿房里没人,又往家里各处都喊了一遍,只不见人影。
程经武猜想女儿许是跑去染坊了,这原也稀松平常,只是今日没能和父母打上招呼,或许她到得染坊时,他们又已回家,因而错过了,也是有的。于是二人急得饭也没吃,连忙就又往染坊里赶。
路上正巧,迎面撞上坊里账房先生出来吃小面。先生见他二人行色仓皇,问了缘由,笑着让他们定心,说染棠今日到染坊里来过了。他上午一进账室,就见桌上染棠惯用的茶盏里泡着白牡丹混一点茉莉花茶,边上又有啃了一半的酥饼。账室是染棠惯爱呆的,桌上茶水糕点也是染棠惯爱吃的,虽当时屋里没见着人,但或许是出去地里看靛草了,又或是躲在哪里琢磨染方,这也是常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