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曾被她随手一屠,就屠尽了全村七百一十四口人的地方。
“你装什么不知!”男人不耐烦地冲璃音叫骂,“年前开始,你陆陆续续从村里不知拐走了多少好人家的女儿,夫人良善,说给什么金银字画,依我说,要给这等丧尽天良的拐子什么好脸色,若是不肯道出我儿下落,便叫这里丢了女儿的,给她一人一棍子打杀了,好为民除害。”
“武哥。”虞夫人忙扯过丈夫程经武,按下他激动地越指越高的手,“姑娘无须忧惧,若有我儿和其他女儿们的下落,我自会奉足银子,送你安然离村,去别处好生过活。”
怀里小柳精也忍不住又抬了头:“姐姐,你就放心把女儿还给他们,虞夫人不会亏待你的,她家染坊四五百年的老招牌啦,家底丰厚得很,请我家公子来排戏的时候,出手阔绰着呢。那大块头说的什么不用理,我知道他是招赘来的,在家里其实说不上话。”
四五百年?
难道她竟死了有一百年了?
否则三百年前便覆灭了的村子里,何来的开了四五百年的染坊?
璃音脑中似有一线白光闪过,忙传音问去小柳精:“今岁是哪一年?”
小柳精脱口便答:“是庆宁二十三年呀。”
轰——
记忆深处如有一道闷雷炸开。
她是记得这个年号的。
庆宁二十三年,皇城大旱,皇帝大开祭坛请神降雨,请神令直接烧到了她这昆仑小巫的还音殿中,西王母便御点了她下昆仑、降神旨、达民愿,那是她第一次下山履职。
那时昆仑山上十位神巫俱在,她尚不是妖女,没有狂性大发,也没有杀人杀到红了眼,没有犯下无可挽回的错。
那时的商月还是月宫顶有前途的仙君,没有在月光下与她牵手告白,也没有承诺要在大婚之日为她亲手簪一支白玉虎头钗,更没有收走她的玉横和引魂铃,将她藏进月牢,抱着她说:“没事的,阿横,我不会再让你犯错。”
她好像是诈尸了,璃音怔怔地想,并且诈尸回到了三百年前,回到了那个所有悲剧闹剧都尚未开场的庆宁二十三年。
第3章
璃音环视过屋内众人,人人脸上皆是火气旺盛、嗔目切齿,却也都眼眶泛红,有泪光隐隐灼闪。
她这一眼竟不敢多看,当即垂下眸去,心中止不住地想:我曾杀过你们吗?又或者一年之后,我就要杀掉你们了。
但无论如何,这桩事,她是不能不管的了。和虞家村有关的事,她都是不能不管的。
璃音心中略一计较,不多时便有了主意,于是抬头向虞夫人道:“金银字画我也不要,但就身下这把椅子,送我处置可否?”
大概是这谢礼要得过于别出心裁,虞夫人闻言一愣,但还是点头道:“这……自然是可以。”
“多谢。”璃音旋即对身前几人摆手,“几位还请往后站站。”
虞夫人狐疑着后退几步。几位村民见她动作,一阵面面相觑后,也跟着往后退了退。
只她丈夫程经武却不肯动,冷哼一声,叫道:“你又耍什么花样?”
“你要干嘛?”怀中小柳精也警惕起来。
璃音并不答话,只等虞夫人站定,就翻掌如刀,向下猛力一劈。
咔吧——
几声木头碎裂的闷响,立时一把椅身尽断,木屑横飞。
有一截残木迸出,飞矢也似向外射去,程经武因离得太近,躲闪不及,叫这木头正中膝盖,当即腿上一阵剧痛,咚的一下扑倒在地,他万不肯在夫人面前丢了面子,只好强自忍痛,趁众人掩面防尘之际,匆忙爬起,状若无事般站好,默默把一张黑脸憋成了猪肝色。
小柳精早已吓得胆破心惊,尖叫一声,嗖的钻回本体,柳条也随之散落至璃音脚踝,因着那咒法让她离不得人身,便也顾不得分清人腿凳腿,只管抖着身子一顿攀缠,竟自把一根残留凳脚绑死在了璃音腿上。
璃音也不去管那柳条,只权当多了一束绑腿,她一把将其中凳脚麻利拔出,往地下一扔,三两下拍掉裙面沾染的灰尘,又撕下一小块衣角,弯身把地上那摊鸟粪揩去:“这东西干透了可就不好擦了。”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满屋飞扬木屑,对惊恐万状的众人道:“走吧,带我去柳树林看看。”
发带和她都是在柳树林被发现的,那里一定有线索,无论是关于那些失踪女孩的,还是关于自己的。
见众人俱是惶惶愣愣,无有回应,璃音便自顾上前,从虞夫人手中发带一端解下玉横,揣入怀中,径自先往屋外去了。
屋里屋外一大帮子人,都被方才一阵大动静唬住了胆,见她要出去,都自发分列两侧,默默空出一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