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哳诡异,怪调难闻。
但那声音偏说的是“有法子治得”,璃音只觉心间那一簇希望的小火苗登时一旺,忙循声一看,就见适才她躺过的那根树杈子上,不知何时站了一只小小的黄脸鹦鹉。
那鹦鹉脖子以下通体青灰,只羽冠金黄,眼如黑豆,嫩黄双颊上晕着两坨圆圆的腮红,短而带钩的*小嘴一张,便全是断章取义的胡言乱语:“有法子治得!除非你陪我睡!有法子治得!你陪我睡!”
璃音:“……”
摇光闻声眉峰微挑,这一抬眉,面上冷淡便再挂不住,而是挂上了一点似笑非笑的神色,但璃音瞧着,在似笑和非笑之间,还是似笑的意味更多些。
这鹦鹉一声声把她喊得心里郁结,却好像把这位神君逗开心了。
摇光缓抬起一只手,轻轻垫去少女脖颈下面,一点点将她脑袋扶回正位,正对上她琉璃珠般清透的一双眸子,对望一息,忽道:“所以老师来此并非是为赏月,而是为魇镇体内龙火。”
答非所问。
那便是没法子了。
璃音抱着树,难掩失落地点了点头,心中最后那一簇微弱摇曳的希望的小火苗,终于如同被冷风一浇,啪地熄灭了。
那鹦鹉短钩般的小嘴却一刻不得闲,仍在那里叫个不停:“你陪我睡!你陪我睡!”
喀的一声,璃音的手指甲在树皮上挠出一道裂响。
“你陪我睡”这四个字是焊死在它脑子里了吗?
她见摇光对那聒噪小鸟充耳不闻,不禁佩服起他忍受尴尬的定力来,只见他默然盯了会儿她那对龙角,忽然开口道:“这角,学生看着其实有几分眼熟。”
一句话如火石相击,璃音心头刚灭下的小火苗又腾地燃起:“神君认得这个?”
“小七,小七,终会相见,终会相见。”
这样关键的时候,那鹦鹉却又不知从何处衔来几句破碎词藻,在一旁扇翅插嘴,叫唤个不停,璃音抿唇忍了又忍,这小家伙,除了聒噪以外,全无用处。
而摇光在听到“小七”这两个字时,却似有微怔,璃音见状,不免也跟着一怔,不想自己竟小瞧了那鹦鹉,她只当它是在凑字胡喊,没想到竟真有点东西!
谁知摇光一怔之后,却只是摇头:“只是有些眼熟,究竟在何处见过,学生也记不得了。”
说完又脸作深沉,十分酷似一些经验老道、却不轻易传授的江湖神医,接了一句:“若果真是邪魂反噬,一味压制只怕反叫魂体两伤,或许发出来就好了。”
璃音闻言一呆:这玩意是能随便发的吗?
那鹦鹉又忽然在一旁见缝插针,横着脑袋大叫:“别怕!我来陪你!你陪我睡!别怕!我来陪你!你陪我睡!”
璃音:“……”
她第一眼见这鹦鹉就觉得有种莫名的不对付,而且她怎么越看它越像在虞家村时,那只明而惶之去她头上泄粪的小东西。
她素来喜静,百年清寂都能忍,但就是这种聒噪忍不了,此时终于忍无可忍:“这叫个没停的小东西到底是谁家的?”
摇光倒似乎觉得那小东西颇为可爱,神色语气间都甚是亲近:“学生不知,突然有一天,它就飞来学生殿中住下了,学生有时就丢些果仁和种子给它吃,快有九百年了吧。”
璃音默然。
住你殿里,还喂吃喂喝九百年,那这小东西不就是你家的吗?
好啊,好啊,原来是你养的鸟要来我头上遗粪!
她因嫌弃那鸟,便连带着觉得被那鸟抓枝立着的月桂树也没那么香了,折腾了这么半天,自己身上这怪症也依然没得治,便有些意兴索然,撒开了抱树的手,背对着身后那位神君,闷声道:“神君,我有一个请求,还请您务必相允。”
而身后的男人连是什么请求都还没问,就直接回了她一个:“好。”
但少女此时心情低落,也没注意这些,只兀自在月桂树下回身望他,满脸凝肃,语气郑重地开了口:“若有一天,我果真被邪魂侵噬,再无理智尚存,还请神君念在我们此刻相识的缘分一场……”
话到一半,被破军三次穿心时那种如有天火焚心般的剧痛似乎又回来了,灼得璃音心尖淌血般滚烫,她垂眸片刻,再抬眼时,目光凝定,直直望进了摇光眼底:“望神君即令破军,将我斩杀。”
男人平静地回望她,什么也没问,便平静地应道:“好。”
“若真到那时,学生必不负所托。”
他是最重苍生大义、能为之赴死的神君,璃音早知她这样的请求,他是断然不会拒绝的,但此刻得他亲口允诺,还是难得十足开心地弯了弯眼:“多谢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