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十八岁生日前离开的。
早在她走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在暗地里筹备她的生日,而她对一切毫不知情。
周围很快又人来人往,觥筹交错间,乔伊斯跟她道别离开,留顾袅独自一人愣怔在原地。
头顶明亮华丽的灯光洒下来,在她的眼睫下方投射出一小处暗影。
不远处,一阵谈话声入耳。
“娄教授的新书我已经拜读过了,不愧是伯克利心理学的知名教授,果然名不虚传。”
女人从容笑笑,不卑不亢地回:“您实在过誉了。”
顾袅浑身一僵,几秒后,她深吸一口气,才敢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洛杉矶的华人不少,政商界的名流人士聚在一处谈笑风生,中国人也自成一个圈子相互恭维。
处于中心的女人一身端庄的白色晚礼服,看起来约莫有四五十岁的年纪,却因为保养得宜并没有留下过多岁月的痕迹,眼角细微的皱纹反而显得从容优雅。
看清她的面容,顾袅呼吸收紧,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个方向。
不过一米的距离,娄书慧也看见了她,优雅的神情微微出现一丝裂缝,却被很快掩藏回去。
即便如此,也被身旁眼尖的人注意到她的变化,瞧见了不远处的顾袅。
“娄教授认识顾小姐?”
顾袅呼吸也下意识屏住,指尖攥紧裙角,等待着她的回答。
空气一点点凝固住,直到女人扯出一抹没有破绽的笑容,不着痕迹道。
“不认识,是第一次见。”
随着最后一个字节砸进耳膜里,周围的声音仿佛也在刹那间消失,如坠冰窖般的冷意将她吞没。
男人讪笑两声,“这位就是顾总的妹妹。”
华人富豪圈子里无需多言的默契,提起的顾姓只有那么一位。
顾袅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做到转身离开的,她只觉得肺部的氧气好像被瞬间抽干了,没办法思考,仅有身体在毫无意识地走动。
从听见娄书慧说出那句话开始,她已经没有其他感受,也听不见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世界仿佛顷刻间被抽成了一个真空的罐子,将她塞进其中,呼吸不得,还要一寸寸榨干她的血肉。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遥远又近在咫尺。
“袅袅。”
她僵硬地停住脚步,转过身去,就对上那双似乎饱含痛楚的眼睛,和记忆里那双温柔的眼睛很像,却又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娄书慧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此刻四下无人后,才沉声开口解释:“妈妈身份比较敏感,所以才在外人面前那样说,并不是因为其他的。”
话落,无人回应。
也许是职业缘故,女人绷起脸来时便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你还和顾宴朝在一起,是不是?”
顾袅的眼睫微微颤动,似乎终于有了些反应。
“你现在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盛家出事是不是也是他做的?是他逼你回来这里的,对不对?”
一连串咄咄逼人的问题抛出来,周围陷入死寂。
见她始终沉默着,娄书慧眼底划过一抹痛楚不忍,试图上前一步去握住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女人怔了下,察觉到了她的抗拒,抿了抿唇,美丽面容依然端庄得体。
她屏了屏息,依然冷静地说:“袅袅,你不该和他这种人在一起。当年你爸爸出事之后,他根本没顾忌你,是你爸爸看错了他.....”
话没说完,就被她轻声打断。
“可你也没来找我。”
娄书慧一愣,对上她平静的目光,灯光照在她清亮的眼眸里,却透着说不出的哀伤。
没有怨怼,也没有憎恨,仿佛只是在平静地阐述事实。
那年她怀了孕,即便前夫自杀去世,死得那么惨烈,她也没有回去。
只有顾袅,被所有人忘记,被所有人抛下。
大约是自知理亏,女人静默片刻,声线掺上一丝沙哑。
“妈妈那年是不得已,后来妈妈回去过,你已经和他走了。”
四下无言间,娄书慧忽然又想到什么,语气里下意识多了几分凌厉:“你还没成年的时候就和他住在一起,你们有没有....”
话音未落,顾袅愕然抬头。
女人声音刹那间停住,意识到自己失言,眼底出现慌乱:“袅袅,妈妈不是那个意思,妈妈只是担心你...”
顾袅再也无法坚持下去,转身想逃,却在回头的一刹那撞上温热坚硬的胸膛。
手腕被人握住,似乎感受到她的浑身冰凉,熟悉的温度缓缓将她围绕缠裹住,驱散那抹深入骨髓的湿冷,让她安心,紧绷僵硬的身体也跟着松懈下来。
男人低声笑了笑,声线沉稳:“娄教授是不是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