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没回家,在门口听见了苏冷玉被殴打的惨叫声。
那男人害怕坐牢,搬走了,苏冷玉也跟着一起跑了,扔下了他。
他那位浪荡的亲生父亲,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流着狠戾的血,同样把他视作最大的耻辱和污点,用钱收买马仔杀他。
本以为会死在那个雨夜里,再睁开眼时却是在医院。
见他如此快地清醒过来,连护士忍不住感慨:“你还真是幸运,捡回来一条命。再晚送来一会儿可就活不成了....”
这时,病房外走进一道纤细身影。
少女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模样,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清爽干净,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腿,黑发很乖顺地披散在肩头,还没长开的五官。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和昨晚记忆里的画面缓缓重合。
他闭了闭眼,回忆起来昏迷前的场景。
趴在他沾满血迹的身上,眼里惊恐又害怕。
她眨了眨眼睛,在病床边谨慎地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说你除了腹部有伤,左腿也骨折了,要在医院静养才可以。你别担心,我会每天来看你的....”
叽叽喳喳的,烦得很。
他一个字都没听,百无聊赖地收回目光,只在想一件事。
他怎么还没死?
既然没死,他就要去报仇。
很可惜的是,他的腿被撞断了,一时半会走不了路,当然也没办法去杀人。
第二天下午,她果然又来了,依然是关切的目光,那双漂亮的杏眼望着他。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后来,他在病房里看见她在外面偷偷打电话。
她似乎有些紧张,拨出去之前还轻咳了两声,煞有其事的语气。
“您好,请问是顾宴朝的母亲,苏冷玉女士么?”
“是这样的,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如果您有空的话,方便来看看他吗?我可以让我的司机去接....”
话没说完,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是被对面挂断了。
一板一眼的,比警察还正经。他听了想笑。
警察已经做过这些,而她全然是在作无用功。
看着她懊恼地放下手机,叹了口气,靠在医院墙边,细眉紧紧皱起来,似乎在担忧接下来该怎么办。
而后,她就来得更频繁了。
带着各种各样的汤,还有各种甜食。
他不喜欢那股甜腻的味道,全扔了,刚巧被她看见。
少女细白的手紧紧攥着裙角,欲言又止片刻,第一次在他面前有了脾气,漂亮的眼睛里写满愠怒。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浪费食物?”
他依然不语,沉默地注视着她。
也许是身上的戾气吓到了她,视线交汇,还没过几秒钟,她的气场就弱了下来。
大概是想着不跟他一个病人吵架,也可能是同情他是条没家的野狗。
她好像察觉出来什么,纤长卷翘的眼睫动了动,闷声说:“对不起,我不是强迫你一定要接受这些,或者你可以跟我说你喜欢吃什么...”
某天,他从病床上下来,走到窗边,发现外面的柳树不知何时冒出了新绿,天空湛蓝。
他也注意到了窗沿外的东西。
是一只鸟,断了翅膀的鸟,凝固的灰尘让它的羽毛也粘连在一起,血肉模糊,污秽不堪,和这个美好的世界格格不入,那么脏。
它飞不动了,正奄奄一息地等待死亡。
拿了起来,手掌慢慢收紧,感受着掌心里的挣扎,血肉的跳动,仿佛奏响了生命里最后一支哀歌。
“你在做什么!”
病房里突然响起一道惊慌失措的声线,紧接着,一只白皙的手覆盖住他的手背,柔软温暖的触感,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浅淡的,少女身上独有的馨香。
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样。
那晚血快要从他身体里流干之前,他也闻见了她身上的气味。
她用尽力气,一根根掰开了他的手指,解救了那只垂死挣扎的鸟儿。
掌心空无一物,手背上的柔软触感亦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目光阴鸷,讥讽看她:“它已经快死了。”
他只是帮它提前解脱而已,有什么错?
没有价值地活,不如趁早去死。
少女脸色一寸寸白下去,显然是被他吓到了,又很快回过神来。
她眼里的愤怒比恐惧更甚,咬紧唇瓣瞪着他,显然,她并不认同他的观点。
她倔强地反驳:“不会的,它不会死。”
“不管怎样,你都没有权利决定他们的生死。”
愤然丢下这句话,她捧着那只鸟转身跑出了病房,裙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他面无表情地重新回到病床上,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