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就是夏日的冰鉴,冬日的炭例。
每到暑热季节,别的主子院里都有供应冰块,西偏院的屋子里却似蒸笼一般,酷热难消,她每每去找管事的领冰块,他皆是横眉冷眼,推三阻四,总拿地窖里存着的冰块不多,需得紧着老太太、魏夫人和大公子那边儿先用着的措辞打发她。
到了冬日,炭例倒是照常发给她们了,可给的却是掺了假的炭火,别的主子院里用的全都是上好的无烟银骨炭,唯独给西偏院的却是黑炭,那些欺人的刁奴在箩筐的最上面铺了薄薄的一层银骨炭,底下则全用些劣质的黑炭来填,冬日里寒冷,那黑炭一加进炉子里,登时就升起了呛人的黑烟,不但不暖,还呛的人整夜难眠。
那两年,魏青宛虽说是个小姐,可过得却连个丫鬟都不如。
幸好后来主子同大公子慢慢走得近了,兄妹关系愈发亲近,这日子才算渐渐好起来。
魏老爷去世的那一年,大公子才十三岁,那会子他年纪虽小,人却表现出超出年龄的沉稳,魏夫人失去丈夫,没了主心骨,凡事都爱听取儿子的意见,后来魏府实际当家作主的人,也渐渐变成了魏璋。
起先,因为魏夫人和秦姨娘的关系,大公子也是不怎么理会二姑娘的,可后来二姑娘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让一向态度冷淡的大公子对她这个庶妹有了亲近之意,开始事事护着她。
有一年冬日,大公子来西偏院里找魏青宛,恰巧就看见她正在往炉子里添炭,放眼望去,那屋里头全是黑烟,二姑娘被呛得泪眼汪汪,捂着帕子咳地停不下来,而一旁的桌子上,还放着一些残羹冷饭,他登时就沉下脸来,在唤来丫鬟问明真相后,当即便叫来了大厨房的张婆子和分炭的王管事,二话不说,猝然起身,撩起衣袍就踹了过去!
两个下人猛然被魏璋赏了一记窝心脚,当即吓得哆哆嗦嗦跪在地上止不住地磕头认错。
自此,大厨房那边再也不敢对魏青宛有丝毫怠慢,有什么好吃的都背着魏夫人往栖云院里送,那分炭的管事也不敢再掺假唬弄,一到冬日,不用人催,便主动的送那上好的银骨炭过来。
自有了大公子这个庇护后,二姑娘很快就从西偏院搬到了栖云院,新院子又大又宽敞,下人也跟着添置了不少,那偷懒耍滑的婆子早早地被大公子换到了别处,转而派了银翘过来,与她同为魏青宛的贴身大丫鬟,另添有一个管事妈妈,五六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鬟。
在吃穿用度上,凡是魏持盈有的,魏青宛就不会少,甚至于在大公子去从戎挣取功名回来后,那些封将所获得的赏赐,私底下送来栖云院的竟比给大姑娘的还要更好些。
这些年来,魏青宛虽然还是常常被魏夫人为难,但只要大爷在府中,总能为她挡难解围,即便他有时要出去打战,也会提前打点好可靠的下人照应她,相比于之前在西偏院的日子,如今的生活已不知好上多少倍。
落苏这般想着,难免就要再替魏璋说几句好话:“姑娘有大爷这样真心待您的好兄长在,即便日后嫁到了夫家,想必也无人敢来为难您,毕竟有咱们大爷在背后给您撑腰呢。”
魏青宛勉强一笑,垂眸淡淡扫了一眼金灿灿的首饰,道:“先收起来罢。”
次日下午,魏青宛亲手做了几碟桃花糕,提着食盒,带着落苏出了院门,沿着抄手游廊往明熙堂去。
长吉见她来,忙跑去通报,没一会儿,就出来将她领去书房,待快到书房外时,忽碰到一个文官打扮的年轻官员迎面走来。
魏青宛停步见了礼,那官员见对面走来一个仙姿玉貌的小娘子,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却不敢多瞧,只微低下头回了礼,匆匆离去。
魏青宛猜测那人应是来拜访魏璋的,他如今权势大,想要与之结交的人很多。
她忽想起魏老爷去世后的那几年,官场势力,人在人情在,人走则茶凉,往日那些常来常往,奔走门下的所谓知交,在魏老爷死后,见魏家满堂妇孺幼小,渐渐的并不怎么与魏家来往交际。
那时正逢西北戎族来犯,战争连年不断,魏璋毅然决定去从军,以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家中唯一的男丁去了战场,日后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一定,魏家的处境在魏璋走后变得愈发艰难,魏夫人每每外出去参宴都会受到冷待,从前交好的几个贵夫人见她成了寡妇,唯一的儿子又从了军生死未卜,便常在宴上对她说话没轻没重,甚至拿她取笑。
魏夫人向来心高气傲,魏老爷还在世时,她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夫人,那几个贵夫人成天的巴结她捧着她,忽然有此落差,她如何受得了这气,回到家中便总要摔杯盏、发脾气,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