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在魏家闲时常会翻看医书学习药理医识,本就有一些基础,后来被付熙和所救,每回他上山采药回来,怕她无聊,都会教她辨认草药。搬到临阳县生活后,他为病人看诊时,有时她也会在一旁打下手,一来二去,她对学医的兴趣日益浓厚,便请求付熙和教她医术。而付熙和见她是真心想学,便也不留遗力地教她。待学至一定程度后,她开始慢慢上手为病人看诊,如今已是临阳县城中一名小有名气的女大夫了。
只是她平日大多数看的都是女病人,倒不是因为碍于世俗才不治男子,只是她学医后见到的病患多了,才发现很多女子囿于“男女授受不亲”的礼俗,而羞于对男大夫启齿心事,导致病情延误。更有得了隐疾者,为了避免名誉受到毁坏,宁愿在家中等死也不去看郎中。
譬如她和付熙和刚搬来临阳县的那一年,长丰街米店王掌柜的妻子马氏因患了乳疾病重,家人忙请付熙和前去为妇人瞧病,哪知那妇人思想僵化,为了保全名节,竟然宁愿忍受痛苦等死也不要男大夫诊断这么私密的部位,无论其家人怎么劝她都坚决不肯松口,甚至说出“若你们强行让他来给我瞧病,我即刻一头撞死”的狠话。
没过多久,她就听说那妇人双乳长疮溃烂,最终因没有及时治疗而丢了性命。当付熙和同她聊及这件事时,她还震惊惋惜了许久。
后来她学了医术,有了能够为病人看诊的能力时,更多的也是去接诊女病人帮助女子。时间长了,这城中许多碍于男女大防羞于看病的女子都纷纷来找她求医。
她今日便是去给刨花巷的曹木匠之妻尤氏看病,这尤氏刚小产不久,这几月一直下红不止,曹木匠请她过去时,那妇人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双眼紧闭,气息若有若无,下身鲜血如决堤之水,浸湿层层被褥。
她连忙上前,指尖轻触妇人腕脉,只觉指腹下脉虚细如游丝欲绝,尺部尤弱,重按无力,又兼数象,搏动躁急,似残灯摇曳,乃是气血大亏、冲任不固之症。
她当下铺开纸笔,写下药方,让曹木匠速去抓药,用黄芪、煅龙骨、煅牡蛎、炮姜炭水煎给尤氏服下,以益气摄血。又从药箱里取出艾绒,在妇人关元穴缓缓悬灸,以温经止血。
女子在生育方面面临诸多风险,她自从医之后,遇到过许多为此丢了性命的女子,但愿这尤氏能够快快好起来。
正想着这些时,就听得前头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她下意识往街边避让,却不想为首的那匹高头大马在经过她身旁时,四蹄踩到地上的积水,于是地上的脏水便毫不留情地飞溅到了她的裙摆上。
青宛低头看了一眼被污浊沾染的裙摆,不由吸了一口气,她下意识把伞抬高,回头望去,隔着雨幕隐约只见那群官兵身着黑色劲装,腰佩长刀,乌泱泱地在雨中疾驰,不过匆匆一瞥,那群官兵就转瞬拐到另一条道路消失不见了。
青宛秀眉紧蹙,强压下气愤,只能拿出手帕轻轻擦拭裙摆上的泥污,自认倒霉。
回春堂里,付熙和正在给一位腹痛的老农看诊,刚提笔写完药方将病人送走,就见细雨濛濛中,青宛出诊回来了。他赶忙出了医馆门冲进雨中替她撑伞,又接过她手中的药箱,语气略带责备道:“怎的一个人去出诊,也不多带一个人手与你同去。”
青宛道:“那会儿情况紧急,曹木匠来找我说他浑家要不行了,便一时顾不得了。”
“这两年世道不安稳,一人外出不安全,小心些总没错,日后若再要外出就诊,切记让阿斛陪你同去。”
青宛知他是关心自己,心中一暖:“知道了,我下次会记得叫上他。”
进了门,付熙和收伞放下药箱,转身时却不经意间瞥见她罗裙下摆的点点脏污,他心下一紧,几步上前:“怎的弄得如此脏,难不成摔倒了?可有受伤?”说着,将她身体转了一圈,仔仔细细检查有无受伤的地方。
青宛温声道:“我没事,就是路上遇到纵马的官兵,被溅到了地上的泥水,不碍事,换身衣裳就好了。”
正坐在矮凳上捣药的莲心见了,笑道:“师父待师娘真好,莲心以后也要找个处处关心爱护我的男子。”
在药柜旁整理药材的阿斛听到了,忍不住调侃道:“你才几岁呀就想着嫁情郎啦。”
莲心一听,脸唰地一下红透了,“阿斛,你这小崽子,讨打是不是,再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阿斛听了,朝她吐了吐舌头,“师父师娘在这呢,你敢!”
青宛和付熙和相视一眼,不由被二人的对话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