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寂时轻轻颔首,不自觉地向后一倚,靠上冰冷坚硬的墙壁,一丝寒意顺脊背攀爬,渗透到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他深吸一口气,端起双臂,垂下头,再次陷入那阵难以抑制的情绪浪潮中。
如果被害人真的是有目标性的,是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精挑细选出来的吗?选择的标准是什么?那人究竟为什么要展开这样的屠戮,这一切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停止呢?
这时,程迩已经拨通了倪永信的电话,冷静地汇报:“被害人极可能是明确的目标,是被特定选择的,对那些遭遇过袭击的幸存者,最好增派特殊保护。”
五秒静默,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明白了。”倪永信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传来,苍老、疲惫,却铿锵有力,“我会立即安排,你们不用担心,放心大胆去查。”
挂断电话,程迩转身时,正看见余寂时低垂着头,神色恍惚。
他微微一怔,迈步上前,肩并肩地靠在了墙上,轻轻斜晃,用肩膀撞了撞他,歪着头凑近他耳边:“有目标性反倒是好事。”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他嗓音隐约染上一丝笑意,“至少我们能有准备,能尽可能保护更多人。”
余寂时蓦然回神,眼中的阴霾渐渐散去,唇齿间溢出一丝浊气。
是啊,既然找到了方向,就一定能迎来转机。
走廊尽头,温箴言带人疾步而来,脚步急促,钟怀林见状立即侧身让道,程迩顺势轻拍他肩头,压低嗓音道:“去跟医院方协调一下,速去调取监控,细查此人是怎么换上护士服混入的。”
钟怀林会意颔首,与许琅交换一个眼神后,两人便纷纷点头,步履匆匆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在走廊拐角。
余寂时抬眸与程迩四目相对,默契地缀在队尾重返病房。
温箴言利落地戴上乳胶手套,修长手指拎起,手套边缘一寸寸扯至腕部,他单膝点地俯下身,指尖轻轻挑起死者眼皮,充血的眼球泛着浑浊的灰红色。
他视线扫过死者泛紫的唇瓣,双手轻托其下颌,将僵硬的头颅微微抬起。死者面容扭曲,凝固着惊恐的神色,鼻腔溢出的泡沫泛黄,散发着淡淡的苦杏仁味。他拇指擦过男人泛紫的唇瓣,腐液沾在手套上拉出黏稠的丝。
温箴言弯曲指节,指骨轻轻推了推银色薄边眼镜,忽然俯身,指尖掠过死者颈侧淡红斑疹。
他接过助手递来的器械,撬开紧咬的牙关,镊子探入口腔的瞬间,腐蚀的黏膜血淋淋裸露在外,他手腕忽然一顿,镊尖在齿缝间探寻,很快夹出一片被咬碎嚼烂的胶囊残皮。
程迩缓步上前,俯身问道:“如何?”
“氰/化/物中毒。”温箴言语气平静,镊尖轻挑着那片胶囊残皮,镊尖夹着半片透明胶囊皮举起时,残液正顺着裂口缓缓垂落。
镜片后,温箴言的目光平静如深潭,毫无波澜,似乎一切尽在意料之中,嗓音沉沉,“毒物藏在胶囊中,咬破后很快就能毒发。”
众人的影子笼罩过来,温箴言头也不抬,他翻转镊子,将胶囊皮放进证物袋,接着轻声道,“先把尸体运回市局,再做进一步检验吧。”
程迩眸光微敛,下颌轻点应下。
担架轧过地砖发出沉闷声响,行凶者尸体被白布覆盖着推出门去,这时,钟怀林与许琅一前一后踏入屋内。
两人身后跟着的医院负责人,那老者一身白大褂,两鬓霜雪,眉间沟壑深邃,下眼睑猩红,神色疲惫,枯瘦五指重重扣着一名年轻女生的手腕。
那女生个子矮小,身形单薄,一身条纹衬衫,褶皱不堪,盘发松散垂落几绺碎发,面容惨白,泪痕交错,脖颈上还有明显的红色掌痕。
钟怀林侧身让过二人,与许琅分立程迩两侧,颈线一绷,下颌微微扬起,喉结滚动,声线平静:“劳烦您再复述一遍事发经过。”
负责人佝偻的脊背又弯几分,轻垂眼皮,歉意道:“诸位警官,我院……实在难辞其咎。”
他喉头痉/挛般颤了颤,每个字都像从肺腑里挤出来的,话音突然被气管里黏稠的痰截断,他眼皮褶皱里蓄着泪,嗓音苍老,“住院部的小李护士在输液中心领完药剂……那歹徒把她掐晕,拿走了她制服,讲她反锁在厕所隔间,我们竟未察觉异常……”
话音戛然而止,他闭眼压下哽咽,
被称作小李的护士骤然瑟缩,脖颈处,掐痕触目惊心,她膝盖发软,嘴唇蠕动,泪珠蜿蜒从脸庞滚落,语无伦次解释:“我、我没察觉到有人跟着……”
见状,余寂时倏然上前,他屈膝半蹲,掌心虚虚撑在膝头,视线与她平齐时,眼尾漾开温润弧度,嗓音柔和:“这不是您的错,您无需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