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眉峰轻蹙,他低声朝程迩说:“程队,我没事。”
程迩依旧不做声,直到走到白瓷村村门口,碰到在村口接应的刑侦队同僚,他从后备箱找来一个医药箱,跟余寂时一同坐到后座。
余寂时一时捉摸不透程迩的态度,敛眉沉默。
直到一双修长宽厚的手轻轻握住他的脚腕,掌心的温热仿佛能抚慰住紧绷痉挛的筋,余寂时瞬间身体僵硬,目光呆滞地看向程迩。
程迩俯着身,正轻抬他的小腿,见他依旧僵直着不肯动,抬眸看向他,语气透着几分无奈:“抬一下腿,我帮你看看伤。”
“我自己来就行的。”余寂时低声道。
程迩轻哂一声,膝盖向他移动,强将他的腿搭在上面,垫高几分,脊背弯下的弧度也放缓几分,和他平视,语气莫名有点儿阴阳:“你自己来就行啊?还真是我多余管你了。”
余寂时被怼得无言。
小腿处裤腿方才被他卷上去几寸,露出脚腕,匀长的小腿处,一道约莫三寸长的伤口,鲜红部分结痂凝固,另一部分渗出血液正缓缓流淌。
程迩拧开矿泉水瓶,润湿一截毛巾,细长骨感的指捏着一角,轻轻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又用消毒液润湿纱布,小心地轻覆在伤口处,为他消毒。
消毒水刺激伤口,剧烈的灼烧感令余寂时轻轻抽了口气。
程迩的动作似乎又轻了些,处理好伤口后,又拿出一卷绷带,干脆利落地给他包扎好。
“谢谢。”余寂时目光从他神色耐心温和的眉眼移开,开口道谢。
也不知他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余寂时稍稍一顿,便认真认错道:“对不起,程队。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听你的话。”
“听话?”程迩低低重复了声,喉结轻滚,唇畔溢出无奈的笑音,斜睨他一眼,“他把水箱摔过来,你完全可以躲,而不是用身体迎上去。我生气是因为你下意识的决定丝毫不顾你自个儿的身体,而不是你没有听话。”
余寂时微微一怔,抬眸看向他,却见他依旧侧过身望向窗外,只留下蒙着模糊光雾的侧脸,令他看不见神情。
恍惚想起了一些往事,程迩轻叹口气,又转回身看向余寂时,见他依旧看着自己,情绪低落,好似在为误解而愧疚。
程迩轻轻扯了扯唇角,抬指,骨节轻敲他的眉心,笑得轻松:“别皱着眉了。我不凶吧?怎么总觉得你把我当成长辈了。”
余寂时没想到程迩情绪的转变居然没有丝毫过度,却因他缓和气氛的话而眉目舒展,随即也露出淡淡的笑,极其认真地说:“但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
程迩难得没话说,咽下口气,才无可奈何地说:“我真没有为人父的喜好。”
终于结束这个离谱的话题后,程迩也没再挑起话题,侧身寻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便安静地补起觉。
一整日的大雾在日暮之时散去大半,来到峤州数日,余寂时望向窗外,落日燃尽,坠入绵延千里的峰峦,光罩翠林。
这青山本是秀丽的风景,不该是村民们走出这方寸之地的阻遏。
抵达市局时,已经入夜。
迎面撞上从市局出来的邹副队和梁方叙,一伙人熟络地打个招呼。
加班数日顶着巨大舆论压力的市局刑侦支队的同僚们一扫愁容,梁方叙忍不住慨叹一声:“这几个人轮班是概率事件,头一天就把人带回来了,这也太顺利了!”
“你们的收网行动也会顺利的。”钟怀林笑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伙人并无太多交流,余寂时跟着大伙上楼,回到临时办公室,打开灯,白板与桌面上的物品就静静置于原处,分明交错叠放有几分凌乱,落入眼中却变得井然有序了。
柏绎闲不住,又事事都好奇,已经同市局刑侦支队的同僚们打得火热了,方才顺道去街上吃饭,帮大家带了盒饭,放在保温桶里,现在还温乎着。
余寂时见程迩撑着脸,凤目低敛,似在闭目养神,便替他拿了一份晚饭。
程迩似乎还没睡醒,打着呵欠,眼角沁出泪水,交叠的双腿慢吞吞放下,朝着余寂时露出一个懒倦的笑,拖着腔调打趣:“小余同志能想着我啊,我当然要好好吃晚饭。”
余寂时看着他,也不知该说什么,便垂下眼皮沉默。
青年寡言少语,不擅表达,对于程迩不着调的打趣,总是接不上来话,而对方惯是不在意这些,就算得不到回应,也总是乐于主动搭话。
办公室里弥漫着饭香,热蒸汽氤氲又凝结,大家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儿案子,吃得很快。
“行了,最后加个班儿吧,走。”程迩把桌面收拾干净,把垃圾袋打了个结儿,一个抛物线丢进垃圾桶里,又拿消毒纸巾擦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