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针一圈又一圈旋转,不知疲倦地前进着,而静止不动的表心如同漩涡,他盯着看了半晌,竟感到了一丝困意。
这时,似有一道炙热的目光正直直望着自己,他隐隐约约猜出了视线的主人,却不敢转头确认,怕视线突然相撞,怕看到对方眼里的冷漠,也怕这目光根本不是出自他,是自己自作多情。
片刻后,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今天就到这儿吧,大家先回酒店休息。”
埋头捣鼓零件儿的柏绎倏地扬起头颅,杏眼汪汪,满脸激动,拖着尾音发出喟叹:“太好了!终于能休息了!”
说着,他抬起双臂舒展肩膀,骨骼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
温箴言见此微微一笑,默默走到他身后,宽厚的大掌覆在他脊柱位置,用力一按,柏绎嗷了声,站起身抱住温箴言的手臂,毛茸茸的卷发在他肩膀上蹭呀蹭:“舒服死了,神医啊温老!”
两人此时一起往门口走,紧接着是许琅,余寂时注视着同事们,见他们背影渐渐消失在门框外,转回头,视线落在钟怀林身上。
他心不在焉地收拾着散落在桌面的零件,温和的目光始终落在余寂时脸上,见他朝自己看来,轻轻一笑,眉目舒展,启唇耐心询问:“咱们也走吗?”
余寂时轻微颔首,但还是下意识朝程迩那儿看去。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窗前,正抬手关窗,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玻璃上蒙着薄薄一层尘埃,清晰地映出办公室内的场景,也映出他的脸,虽模模糊糊难以分辨五官,但余寂时还是辨出了他那双漆黑的双眼。
他正透过窗户的映射看着自己。
余寂时心尖一颤,立即收回视线。桌面下,他放在膝盖上纤细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尖划过裤上布料,勾起一丝褶皱。
心脏在胸腔内肆意冲/撞,许久都难以平缓,他嘴唇翕动,最终深深吸一口气,终于将心里的话问出口:“程队不回去休息吗?”
程迩明显僵硬了一瞬,肩膀半晌才松弛下来,转过身,依旧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语调是一贯的冷淡平常:“你先跟钟哥回去吧,我还有点儿事情要做。”
余寂时下意识抬眸,掀开眼皮,不知勇气从何而来,那一双漆黑纯粹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眸中有一点碎光如同烛火般燃烧,摇摇曳曳,而他嗓音也不觉染上一丝喑哑:“那你办完事,还会回来吗?”
所谓有事不过是随口搪塞,被他如此直白发问,程迩眉梢一挑,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几秒钟沉默后,他轻轻抿了下唇,轻垂眼皮,躲避对视的同时,也敛去了眼中的情绪,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将问题抛给他:“你希望我回去吗?”
余寂时依旧注视着他,但聚焦的视线却渐渐模糊,心脏停滞,呼吸都被困囿在胸腔。
他大脑混乱如麻,一时不知他为何这样发问,更不知道自己怎样回答才能让他满意,薄唇张张合合,许久都没能发出声音。
见他无措低头,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程迩眸色黯了黯,唇角轻微抽/动一下,最终扯出一抹僵硬的讽笑,轻抬下颚,眼神愈发傲慢:“余寂时,我回不回去,和你有关系吗?”
这话犀利刻薄,丝毫不留情面,如同一把锋锐的刺刀,直直扎向余寂时最脆弱的心脏。
虽然知道程迩说话一向这般冷落,他还是呼吸一乱,肩膀不可避免地轻轻晃动了一下,紧抿薄唇不再言语,一双手掌撑着桌面,就连站立都显得十分艰难。
钟怀林看出他的情绪波动,忙走到他身边,抬起手臂轻轻揽住他肩膀,抬掌拍拍他肩头。
余寂时轻轻一笑,朝他摇头,强压下眼眶的酸涩,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把桌面上盛满水的纸杯向前一推。
他声音很轻,轻到几不可闻:“这杯水还是温的,我没喝过,程队……注意休息。”
说完,他也不再去看程迩的反应,和钟怀林一齐转身离开。
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脚步声渐行渐远,只留下办公室内一站一坐的两人,以及周围的一片沉寂。
窗外树影婆娑,枝叶被风刮到玻璃上,发出窸窣的声响,程迩的思绪被拉回,目光落在桌面上,凌乱的文件中,那纸杯盛着温热的水,散发出氤氲的白雾,正徐徐飘向上空。
“你们俩怎么回事啊,我印象里你们俩关系很好呀,平时跟连体婴一样形影不离的。”梁方叙疑惑发问,双臂环胸,边说边抬眸瞧了程迩一眼,发现他失神地盯着那杯水,忍不住收回视线上下打量起他。
程迩嘴唇抿直,沉默不语,就连眼皮都没掀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