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惊诧的神色中,程迩几乎面无表情打破沉默,语气冷静得如同一具没有情绪的机器:“任总,这案子牵扯太多,却总归和我们今天的主题关联不深,我们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吧。”
会议在继续,余寂时大脑一片混乱,直到桌面上紧绷到颤抖的手被一双宽厚修长的手掌覆住,牵引着来到桌面之下——
对方修长的五指从指缝间插/入,十指相扣,程迩掌心的温度侵/入皮肤,他勉强找回了点理智,紧接着便立即冷静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将破损的纸张轻轻推到一旁,神色如常地合上笔帽,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唯有那团墨渍,无声地见证了他内心的震动。
目光再次投影幕布上,江副支继续梳理的案件的线索。抛去其余的不谈,这两把枪任何细节都一模一样,如今并案调查,也算是一个新的机会。
“这把枪在临门区境内,即沃江下游河段的这个位置被打捞出来,如果枪/支上编号的71真的指嵘山市,那么我们猜测,枪/支是在上游的这片区域被抛入河流,顺地势而下,在下游临门区地势平缓的位置沉底。”
江副支一边说,一名年轻警员将一张巨大的崇州省地图在桌面上铺展开来,投屏上画面切换,展现出了一张手绘的示意图。
余寂时抬眸往过去,视线落在西南方位,一眼便确定了嵘山市的位置,北侧便是沃江市。
两市山水彼此相依,共生共荣,却又因为存在地形地势的差异有着不同的命运,嵘山山脉一侧的沃江市是崇州省最肥沃的土地,是发展最繁荣的省会城市,而与之毗邻的嵘山市则被困囿于群山之中,发展步履维艰。
地图上,嵘山山脉连绵不断,峰峦叠嶂,沃江便发源于此,而北侧地势骤平,沃江蜿蜒曲折,在临门区分流,向北一支消逝于麦田间,向南一支汇入嘉南江。
而这把枪的到位置正是向北一支的下游河段,余寂时的视线逆着河流走向追根溯源,最终落在沃江的发源地,嵘山市耒县。
这时,章队抬起笔杆,轻轻戳了戳那个位置,开口说道:“耒县位于嵘山市中部,嵘山山脉的主体部分几乎都在耒县境内,因此经济发展欠佳,交通闭塞,不久前才完成脱贫,地广人稀。”
“相应的,这里治安欠佳,暴力事件多发,由于法治建设滞后和监督机制的缺失,黑/社/会势力都盘踞在耒县,当年全国范围的扫黑除恶专项行动中,嵘山市扫黑支队也是废了很大力气,却也没能完全根除这股势力。”说着,他垂下眼帘,语气透着些许疲惫。
就在章队喘气停顿的空隙,小关满脸无奈,忍不住见缝插针地吐槽:“对啊,前些年耒县那片真的挺令人头疼的。我警校期间,曾被分配在耒县基层派出所实习,有些无人区百来米就有设置治安巡逻亭。”
“可惜这种情况不是少数。在许多经济欠发达地区,居民因贫困难以维系生计,迫于无奈只得依附于黑/社/会势力以寻求庇护。这种依赖关系不仅助长了黑/恶/势力,更使他们在社会结构中根深蒂固,很难彻底铲除。”
钟怀林之前便在黑/恶/势力雄踞的地区带队进行基层扫黑,对此颇有感悟,此时眉心皱成川字,一边摇头一边开口。
他话音一落,会议室里再度安静了片刻,偶尔有几声重重的叹息。
余寂时也难以自抑地摇了摇头,浓密的眼睫垂下,在眼底拓出一片阴翳,目光再度聚焦时,直直地落在桌面的地图上,锁定在耒县那片土地上。
耒县在嵘山市公安局所在地麓南县的正北方,而闵县、浮县在麓南县的西南部,按照地图的比例尺估算,四地中心位置之间的距离都不算很远。
发散的思绪在这里停滞,江副支开始讲述当年案件的一些细节,都是一些常规思路,也并没有什么很重要、对案件有价值的信息。
从始至终没有发言的甘正国放下卷宗材料,从手边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打火机“咔嚓”一声,火光闪烁,烟头被点燃。
烟雾在空气中缓缓升腾,他的目光低垂,千沟万壑在额间深深刻下,烟灰无声地掉落,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将所有的疲惫与沉重都融进了那缕消散的烟雾中。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任钧沉声询问。
无人应答,章队和江副支纷纷摇头。
这时甘正国却忽然抬起头,双指不算熟练地将烟杆夹起,双唇微启,烟圈从口中缓缓逸出,扩散。
他神色难掩怅然,目光僵直地落在程迩身上,声音低哑,吐字有些艰难:“还有一个细节,是特案组的程队跟小章提的,我当时听到了,就专门调查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