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寂时想不通,却对这种陈年恩怨没有特别强的求知欲,本想就此放下,下一秒柏绎就凑得更近了,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开口:“不过明面儿的冲突,还是因为后面另一起案子合作的一次抓捕……”
柏绎余光瞄了眼渐行渐远的大部队,确保其他人都听不到,才开口继续说:“当时犯罪嫌疑人下了出租车直接逃进了地铁站,他手上有锐器,且去向不定,我们一部分人就追上了地铁。到最后一节车厢他被围堵走投无路,就挟持了一名女性,用左臂勒着人质,右手持刀,要求我们全都在下一站下车。”
话音一顿,他杏眸滚圆,声音抑制不住地抬高了几分,“甘老的意思当然是先妥协让步、保证人质的安全,谁能想到程队会二话不说直接朝嫌疑人开枪!”
余寂时满脸愕然,显然感到出乎意料,侧过头和柏绎对视,薄唇轻颤:“开枪了?”
柏绎回忆着当时的场面,忍不住重重喟叹:“对,幸好程队枪法是准的,子弹从人质头顶擦过,打中了嫌疑人的左肩,嫌疑人条件反射松开了人质,用右手摸向左肩,手掌心也出了汗,刀就从手中滑落了。人质完好无损被救下,嫌疑人也被当场制服了。”
余寂时被这件事惊得哑口无声,垂着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蜷起了几根手指,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心底汹涌着。
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这似乎很像是程迩能做出来的事。
柏绎也露出几许复杂的神色,声音愈来愈轻:“当时甘老觉得程队开枪太莽撞了,这是对民众安全的不负责,如果那一枪向下偏了一厘米,子弹就会打到人质的头部……对于甘老的谴责,程队也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两人的关系也算是彻底恶化,算是明面儿上的不和。”
顿了顿,柏绎忽然想到什么,语气里添了几分感慨,“还记得当时甘老情绪上头,对着程队一阵斥责,程队半天不作声,到最后都只回应了一句——”
“我的枪不可能会偏。”
柏绎低声到几乎用气音吐出的一句话,清晰地落入余寂时耳中,他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朝自己猛然袭来,仿佛有无数冰冷的针尖刺入皮肤,直透骨髓。
他几乎都可以想象到,程迩是用一种怎样的状态说出这句话。
平静漠然的眼神,漫不经心的语气,透着一意孤行的偏执,多么狂妄、自信,多么锋芒毕露。
之前在和程迩相处中隐约感受到的那种说不上来的陌生感席卷而来,冲击着他的大脑。
情绪如同无名的浪潮,复杂到让余寂时自己都难以辨识,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数的疑问,似是下意识对程迩的辩护。这些想法钻入他的大脑神经,渗入血液,化作一声声质疑敲扣着他的心脏。
程迩真的会这样做吗?
这一枪不就是将群众的生命安全作为赌注吗?
他开枪前不会害怕自己手抖吗,面对甘正国的斥责又是真的认为自己没做错吗?
事实摆在面前,程迩的一言一行便是答案,令余寂时都无法再替他辩解。
可他依旧想不通,程迩向来沉着冷静,当时为什么会如此激进?难道是柏绎的描述还遗漏了什么细节?
余寂时一言不发,表情有些许异常,柏绎却神经大条没能察觉到,撇了撇嘴摊开手评价这件事:“其实到现在我也不太清楚程队当时是怎么想的,他没解释过什么。不过我相信他冲动行事的人,大概是有自己的考量?”
“不过那种情况下,换做是我肯定也和甘老一个想法,毕竟群众安全是第一位的,我也觉得程队的做法有点太激进了,他事后也因此挨上头批评了。”
柏绎停顿了一下,思索片刻,最终总结道,“不过但当时情形也确实很危险,是符合开枪射击的条件的,程队并没有违规使用枪支……哎呀,这件事再争也没意义了,所幸结果是好的!”
说罢,柏绎长叹一声,表情颇有几分释然。
他的思维很跳脱,简直说得上是瞬息万变,回忆时感慨万千,讲述这个事件结束,负面情绪也随之消失,又立马提到了别的事,眉飞色舞,兴致勃勃地分享起来。
余寂时却沉浸在复杂的情绪中难以自拔,柏绎后面的话都左耳进右耳出,心不在焉三言两语地回应着。
一伙人送甘正国进了电梯,准备送他回酒店,被他拦下来。
甘正国年近古稀,看上去总是笑眯眯的,脾气却特别倔,说不让送,谁敢跟上去就朝谁瞪眼,大家都深谙他老人家的脾性,送他下楼便折回去。
跟着同事们一起,余寂时双手端正拿着审讯的材料往办公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