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我是真的不清楚啊!”
这是意料之中的否认。
彭穗丰是老狐狸了,而偏偏他们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能够证明他知道骨笛的特殊,余寂时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空格键,垂着眼皮沉思,在大脑中搜寻对策。
这时,身旁散漫仰躺在座椅上的人缓缓坐正,双臂松弛地交叠在桌面上,微微向前探身,歪头疑惑:“不知道有什么特殊,一把普通骨笛你就敢卖一千六?什么材质啊就卖一千六,不是诚信第一么彭老板。”
他话音还未落下,余寂时便已经恍然,他险些忽略掉彭穗丰表达中的这个矛盾。
他强调着诚信第一,说自己不卖假货也不会欺骗消费者,可偏偏一把普通的骨笛卖出一千六的高价。
普通骨笛大多是两三位数的价格,而这把骨笛的做工称不上精良,若是没有其他特殊的地方,显然值不得一千六百元。
“在报案人笔录中,买家提到,你在售卖时用极其华丽的语言描述这把笛子的来历,说它是游牧民族末代贵族传递给子孙的,距今已经百年历史,而那位贵族后代作为朋友赠给了你,有很大的收藏价值。”程迩单手撑着脸,随手翻了翻文件夹,捏着纸张边缘扯出一页,不紧不慢地开口,“是这样吗?”
“对、对……我差点给忘了!”没想到程迩会帮他圆上谎,彭穗丰立即点头应下,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转瞬即逝。
“彭老板记性挺差。”程迩随口扯着闲话,紧接着眉眼一弯,话锋猛转,“那就请彭老板帮忙联系一下那位贵族后代朋友,我们找他了解下情况。”
彭穗丰笑容僵在脸上,猛地一噎,嘴唇翕动,扯得唇瓣裂开口子,渗出一丝血液,渗入口中,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余寂时看着彭穗丰失控开裂的表情,余光扫过程迩笑得真诚的脸,唇角也隐约挑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对待彭穗丰这样满口胡话的狡诈商人,程迩的讯问方式显然更容易将他的心理防线攻破。
彭穗丰深吸一口气,也明白程迩绕了这样一大圈,完全就是在戏耍自己,盯着他那张笑脸,眼神中的恨意渐渐浮现,愈发清晰和真切。
他仿佛是破罐子破摔:“行,我承认是我骗人了行了吧!这古玩界的东西真真假假,我也没有什么慧眼识珠的天赋,我进这货的时候就被骗了,也花了不少呢,好歹得赚点儿吧!你们去古玩市场里逛逛,假货卖高价的占大头,我们都得吃饭好不好?”
他一句比一句声高,像是被逼无奈,可依旧用力过猛,乱飘的眼神还是在告诉余寂时,他在说谎掩盖着什么。
程迩懒懒地“啧”了声,眼神里的戏谑呼之欲出,倒也没继续捉弄他,将讯问拉回正题:“这把骨笛从哪里进的货?”
“我是真不记得了,”彭穗丰努了努嘴,小声嘟囔着,不知想到什么,眉眼间闪过一抹狠戾,“我也是真的没少被骗,都是一帮孙子,心思精着呢,这仇根本记不过来!”
余寂时闻言轻扯唇角。他前一句话发虚,大概率是说谎,后一句倒是骂得真情实感,大概率是讲到现在为数不多的真话。
程迩看着他自顾自地瞪着眼,似乎在回忆自己的被骗过往,沉默半晌,忽然问道:“进货卖货的账本儿放哪了?”
彭穗丰越想越气,正在气头上,没过大脑便脱口而出:“放家里了。”
话音一落,他骤然睁大眼,浓浓的后悔从心底涌出。他又不是蠢,当然明白程迩问账本的事意味着什么。
他要对账,找到那笔进货款,从账本查到银行账户。
彭穗丰一瞬间显得有些慌乱,努力调整着呼吸,但浓重的一声鼻息还是清晰地回荡在寂静封闭的审讯室里,清晰地落入对面两人的耳中。
他僵硬地扯了扯唇角,还怀着一丝侥幸心理,露出一个极其伪善的微笑:“您二位就查吧,放心查,我老彭的账本肯定没问题的……”
“查,肯定是查啊。”程迩唇角上挑,唇角勾勒出一抹极其恶劣的弧度,火上浇油地学着他重复道。
彭穗丰腮帮子紧绷,磨了磨后槽牙,险些装不下去了。
余寂时见程迩已经开始收拾桌面的材料,也将证物和报案人笔录装进文件袋,刚站起身,就听见程迩状似无意地随口一提:“彭老板您知道吗,这骨笛虽然没有百年的历史,但五年是有的。”
余寂时动作一顿,望向审讯椅上的男人,他们有结束审讯离开的态势,他此时已经放松了放松了警惕,被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砸得表情失了控。
彭穗丰脸上没有意外的神色,显然对此知情,更多的是对事件走向不可控的恐惧和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