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余寂时又有点低烧,脸色有些苍白,意识也渐渐昏沉。
雨刷器机械地左右摆动着,淅淅沥沥的细雨依旧不知疲倦地落在窗上,如同飞蛾扑火,转瞬就被拂去。
窗外雷声轰鸣,程迩从背包里找到一件外套,转身递给他,让他盖上点儿御寒。
撑不住困倦的眼皮,余寂时很快便睡着了,衣物因湿气而微微贴肤,冰冷冷渗进了滚烫的皮肤里,降低着他身体的温度。
夜色渐浓,雨短时间不会停,程迩也闭目休息,车厢内一时间十分安静,显得雨声愈发清晰。
昏黄灯光下,一只手悄然探出,干枯如柴骨关节夸张地凹起,手指小心翼翼划过座椅的缝隙,娴熟地摸索着储物格,狭细的眼睛时不时瞟着身旁的人。
他摸找半天仍是徒劳,便缓缓向前探身,悄悄靠近程迩座位上挂着晾着的外套,手指溜进沉重下垂的、有明显手机轮廓的口袋。
忽然,一只修长的大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腕。
那力道很重,男人吃痛,忍不住嚎叫出声:“松、松松松开!”
这一声哀嚎直接就把余寂时惊醒了,他眯着眼睁开,就看见男人的手臂横在面前,他一只手伸进了外套口袋里,被程迩攥住了手腕。
余寂时瞬间清醒几分,仔细看向男人伸进的口袋,里面明显放着手机,他如今的动作,想要做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程迩轻嗤一声,松开手,男人便立即收回手,看着手腕上被捏出的红印子,委屈地搓着,低头一言不发。
程迩将搭在车座上的外套拎起来,雨天被打湿后,又浸在湿润的空气里,现在还湿答答的,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都冰凉凉的。
开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钟。
透过后视镜,瞥见男人揉搓手腕的动作,程迩唇角扬起一抹冷笑,嗓音寡淡平静:“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吧。”
男人张了张嘴,一时哑口。
余寂时垂眸轻哂。自己还是警惕心太弱了。这男人总是一副受害者的姿态,他确实是怜悯心泛滥,险些被他骗过去。
程迩丝毫不给他面子,慢条斯理拆穿他:“从上车开始眼神就不老实,又直接开口问我们是不是警察,你的目的性有点太强了。”
男人一脸蛮横,丝毫没有心虚的意思,冷哼一声:“哪有!我刚刚就是看这衣服快掉下去了,帮忙托、托一下,你们别好心当成驴肝肺!”
抬眸望了望窗外转小的雨,程迩声音不重不轻的,不带有一丝感情:“车里有行车记录仪,也有执法记录仪。”
顿了顿,他挑眉,斜睨他,露出无辜的笑容,“不如别下车了,跟我们回局里坐坐?”
男人猛然瞪大眼睛,终于还是理解了程迩话中的意思,指尖微微发颤,舌头舔过干裂的唇瓣,又转头看了眼余寂时,见他神色冷淡,一时间屏住呼吸。
“砰——”
他手臂磕在车壁上,忍不住哀叫一声,紧接着就拉开车门,慌里慌张地下了车,还崴了脚,一瘸一拐的跑进了雨里。
余寂时眸光微动,薄唇微张,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喊住他,现在雨势很小,见他往村里跑,大抵也是能够找到避雨的地方的。
程迩摇下车窗,把车锁上,将座椅放倒,椅背碰到他大腿,他像是隔着椅背躺在他腿上。
余寂时低下头,与程迩四目相对,那一双凤目睁开,浓密的眼睫缓慢地扇着,衬得那双眼睛深邃又明亮。
雨声堙灭一瞬,心脏的跳动声格外清晰。
余寂时呼吸一凝,错开目光,声音透着几分低落:“程队,他刚上车你就怀疑他了?”
程迩抬起手腕,修长宽厚的手掌落在他侧颈,脸颊,额头,发烧的滚烫已经散去,现在的温度是正常的。
他也松了口气,眸光潋滟,唇角笑意很轻:“有时候,就是要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不是所有弱势者都值得怜悯的。”
说罢,他便又将椅背升起,抱臂坐直。
又过了两个多小时,余寂时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觉,到了凌晨六点钟,风停了,雨也停了,厚重的云层淡了散了,天边隐约泛起霞光。
钟怀林站在车门外,弯腰敲了敲车窗。
程迩把车窗摇下来,钟怀林就扶着腰站起身,说道:“六点多了,覃析同志带了点儿速食,咱们吃完进村里看看。”
程迩和余寂时下车。
大雨过后,地面变得泥泞,鞋踩下去陷进泥坑水洼。
山峦在雨后更显青翠,云雾缭绕,树木郁郁葱葱,宽大的叶片上缀着晶莹的水珠,鸟雀声清脆悦耳。
村庄的房屋具有浓厚的民族特色,木质结构,青瓦白墙,被雨水洗涤得愈发清晰,有袅袅炊烟从翘边的屋檐腾腾升起,在一片霞光中,更添几分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