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巾不重不轻压在发顶,程迩的动作细致而温柔。
黑发下,余寂时一双清澈的黑眸,犹如水波潋滟的湖泊,里面有一点星火摇曳着。
程迩将毛巾折好递到他手上,骨感的手轻撩额前垂着的湿得滴水的碎发,开口叮嘱:“好在后备箱的旅行包里有备用的衣服,我去拿一下,你把上衣脱下来擦擦。”
说完,不等余寂时反应,程迩就拉开车门,冲进大雨,跑着绕到车后。
余寂时深吸一口气,纤细的手指深深埋进半湿不干的毛巾里,指尖轻微地颤抖,揪着毛巾的边缘,一颗心也被揪了起来。
半分钟后,程迩拉开车门,被撩上去的黑发又垂了下来,尾端滴水,轮廓清晰的脸庞上都流淌着莹莹的雨水,眼睫毛都沾上水珠。
他怀里抱着的旅行包也已经湿透了,好在里面的衣服还没被浸湿。
程迩从包里拿出一件干衬衫,看到余寂时手里攥着毛巾,正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略微蹙眉,轻声开口:“湿衣服怎么不脱掉?”
他的影子将余寂时笼罩在下面,头顶朦朦胧胧的暖黄色灯光被一瞬遮住了,在黯淡无光的夜中,他身周都镶嵌着光。
余寂时抿了下唇,刚要开口,欲言又止。
见青年略有些犹豫地紧紧低着头,程迩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涌上一抹浅浅的温柔,将干衣服递给他,紧接着转过身去,“脱下来擦擦再穿上,我不看。”
车后座的空间狭窄逼仄,余寂时偏着头,安静地凝视程迩,他背对着他,干脆利落脱下湿衣服,干毛巾擦拭着肩颈处的水。
程迩的后背很宽阔,交错着一些陈年的伤疤,背肌和手臂肌肉的轮廓清晰可见,顺着向下,还能看见窄瘦的腰身。
像座巍峨的山,肌肉线条连同肩胛骨蓄力起伏,随着他的呼吸张弛,如同起伏的山峦。
车内的灯光是昏暗的黄,隐约浮动着暧昧的气息,余寂时稳住悸动的心,也将黏在身上的衬衣脱掉,擦了擦后,换上干衣服。
浑身顿时清爽不少,虽然裤子还是湿的,裤腿都被泥土染脏,但至少没有刚才那样令人窒息。
窸窸窣窣的声音消失,程迩开口问道:“好了么?”
“嗯。”余寂时轻应。
程迩转过身坐正,舒展肩颈,疲惫地向后靠,透过车窗看向窗外,被雾气阻隔视线,他抬起手,掌心在车窗上抹了下。
雨还是大雨,只是没有方才那样连成水幕的夸张,豆大的雨珠打在玻璃上,发出吧嗒吧嗒的钝响。
“这么大的雨,山路怕是不好走了。”程迩轻垂眼皮,“等雨停了,严哥那边儿来了信儿,我们就进村里看看。”
出外勤遇到恶劣天气,心里难免烦躁,余寂时听出程迩话中隐含的意思,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唇角荡开淡淡的笑意。
手机震动了几下,程迩垂眸看了眼消息,是洪波市永彻县山区的暴雨预警。
余寂时也瞥见这个消息,抿了抿唇,抬眸和程迩的目光对上,一时间沉默了。
这预警是不是晚了点儿啊?
两人安静许久,就在程迩准备让余寂时阖上眼休息会儿时,车窗居然被用力拍响了。
窗外的暴雨还在下,一个男人站在车窗外,全身湿透,长发被打湿塌在脸上,一张脸颧骨凸起,崎岖不平,癞疮疤布满右半张脸,左眼没了眼球,深深凹陷下去。
余寂时第一眼觉得有些恐怖,暴雨天周围一片漆黑,有人突然贴着脸拍打车窗,隔着一层玻璃,都觉得心尖发颤。
他张着嘴说着什么,被暴雨的轰鸣声几乎淹没,但余寂时稍微懂一点儿唇语,看懂他是想上来避雨。
被他狼狈落魄模样微微触动了,余寂时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眼程迩。
程迩目光幽黑,神色冷静,似乎还有些警惕,但见余寂时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祈求,终于还是松了口气,点头同意。
紧接着,程迩撑起身子,从后座跨到副驾驶,给那人腾出位置。
得了程迩的授意,余寂时随即按下了解锁键,车窗缓缓降下,他扬声喊到:“你从另一边上车吧!”
那人听懂了余寂时的意思,感激地露出笑意,连忙跑到另一边,拉开车门上了车。
男人身上有浓浓的霉臭味,充斥在封闭的车厢内,令人简直想要干呕,程迩默默把驾驶位的车窗打开,哪怕雨水会洒进驾驶位,也要散散车内的气味。
余寂时递给男人一条干净的毛巾,让他擦拭脸上的雨水和身上的湿衣。
男人接过毛巾,连声道谢。
透过后视镜,程迩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他身上穿着一身不知大了多少号的衣裳,此时湿湿的贴在身上,显露出他骨瘦嶙峋的身材,都能清晰的看清楚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