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方过于激动的神情,顾希重重叹口气,轻轻吐出一句:“这些重要吗?”
好像所有人都在逼着他去认识另一个让他完全陌生的自己。他是抗拒的,甚至是排斥。
“首先,我对你喜欢与否,跟任何人都毫无关系。其次,与其说界定喜欢还是讨厌,不如说是萍水相逢。”顾希平静叙述着自己内心认为的事实,却并预料不到这句话对沈妙言的杀伤力。
而后者,显然是没预料到对方会说出这些,早已超出了她大脑能处理的范围。
鼻息渐措慌乱,眼神也黯淡下来。脚不自觉地后退一步,高跟鞋鞋跟恰好卡住瓷砖凸起的部分,看着沈妙言一个轻微趔趄,顾希不由出手,却被对方一把推开。
“阿姨生病了,有空的话去看看,就在一附院。”
沈妙言不等回答,便转身狼狈跑走。
刘十九坐在流光溢彩、人声喧嚣的宴会厅内,有一瞬间的恍惚。酒醉的宋岩被抬走后,她内心渐次平静了。如此便没什么好担心的——盘算了许久,假如婚礼当天晚上,宋岩非要拉着大家一起重温大学时光,该怎么办呢?尴尬是其次的,刘十九从来担心都是:他们这一群人,早已不具备在一起享受快乐和共同记忆的资格了。大家可以分开寻找各自快乐,但组合在一起沉,却不行,完全不行。而最最令她难受的在于,这只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认知。
信息的对称性很重要。顾希、宋岩、余桐筱、沈妙言,他们每一个人对于当年那那件事的认知,都不过是学生时代一场错综复杂的情感食物链剧场罢了。只有刘十九清楚的知道,对于自己而言,这中间横亘着重重一条人命。太沉重了。
她原本的打算是,如果有这一回忆往昔的环节,她就推脱身体不舒服溜之大吉。现在也好,精心编制的借口也不用讲了。只是没料到,婚宴结束后自己会被余桐筱拉到家里过夜。
“九儿,今晚去我家吧。宋岩给你安排那酒店我给退了。”
“啊?”
“啊什么啊,谁还没见过谁裸体了咋的?”
“……”
刘十九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和天花板对视的时候,余桐筱裹着浴巾湿漉漉地从自家浴室溜出来。
“接下来什么打算?”
“什么?”天花板上巴洛克风的欧式复古吊灯光彩夺目,照着刘十九眼睛直恍惚。
“哦,我打算回趟家。还有六天假呢。”刘十九自以为反应过来,补充道。
“谁问你这个。”余桐筱摘下浴帽,拿起吹风机准备吹头发。刘十九终于舍得转头看一眼她,浅浅叹口气:“都过去了。”
应该是都过去了吧,不过去又能怎么样呢。人们标榜时间可以抹平一切,是因为必须给自己一个继续生活下去的理由。
回答她的是一阵吵闹的吹风机嗡嗡作响声。余桐筱似乎开到了最高档,左手举着机,右手快速地拨弄着头发吹着。不知为何,瞬间刘十九突然感受到一股勃发的生命力。
也许是被热风吹起三千凌乱飞舞的发丝?她看地入神,余桐筱却突然关掉吹风机抬头。
“最好是你真的想清楚了,再也不会回头的那种。”说者神情严肃,答者却用戏谑语气刻意消解。
“就那点事儿,多久了,谁还惦念着。要不是今天飞机上碰到,我是都忘记还有这么个人了。”
脑子觉得嘴巴在撒谎,但它无力阻止。
“这两年你是知道的,本人现在一心只搞事业。不是说过了嘛,要做全中国最厉害的古汉语研究砖家!要不是岩哥婚礼,这会肯定还在图书馆哼哧哼哧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码字呢。”
语气渐次轻松,心中的石头却愈发沉重。电光火石间,面对追问,她突然正视了自己的内心一直逃避的东西,却无法说出口。或者说发现了问题,做出的处理方式是暂不处理。
意味深长的看了刘十九一眼,余桐筱没说话。之后麻利地拔掉吹风机插头,转身快步放回浴室,然后从冰箱里抱出一打啤酒过来。
“九儿,其实我从来都没觉得是你自作多情。”
砰——刘十九接过啤酒罐,扯开拉环。
“但也确实没感觉到,顾希有多喜欢你。”后面这句余说地很平缓。
刘十九仰头喝下一大口啤酒,顿时豪迈起来:“你把那个“多”字去了!”
是的,他从来就没喜欢过我。
“所以,当年他和沈妙妍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余桐筱也扯开拉环,喝了一口。
刘十九的眼睛突然变亮,她晃晃酒杯,“干杯?”
“砰——”两个廉价啤酒瓶罐儿碰到一起,带着两个不省人事的醉鬼,就穿越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