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红裳翠盖(60)

作者:谢心甘 阅读记录

“衣衣,这是才蒸好的糟鲥鱼,来,尝尝。”她详见衣衣咀嚼片刻后的神情惊讶,紧张担心道:“不好吃么?”

“不是!”衣衣放下筷子,笑道:“宋时人言,人生有五恨,第一恨鲥鱼多骨,第二恨金橘大酸,第三恨莼菜性冷,第四恨海棠无香,第五恨曾子不作诗。”说到这里她笑着挑眉:“阿姨这鲥鱼糟得骨如酥,一抿就化,好吃得很,该是刺越多越好,这第一恨该改成‘恨鲥鱼骨不够多’。”

笑得那妇人直把衣衣搂到怀里道:“好个会说话的病娇娇儿。”又忽觉失态一般,推衣衣坐好且抚了抚她的领口,温情看着衣衣。

“会说话么?”衣衣吐了吐舌头道:“我平日里随莫先生出去应酬,那些人都说我是‘没嘴的葫芦’,或许只在阿姨这里放肆了些。”

“那些人知道什么呢?若我先生如今还在,也要十分喜欢你的。”

衣衣听罢,又看向那屏风,好像那位去世已久的老先生此刻也在这里看着她,同她一起午餐。

漱过口,净了手,那妇人又揽着衣衣的肩去了外间饮茶。帘笼放下,桌椅抹得鲜明,那妇人端起茶杯,用帕子将茶杯沿的水珠拭去,再才递给衣衣。衣衣道谢,双手恭敬接了。

“汝桢同你提起过他父母么?”

“只提过一两句,说他父母忙于事业,他极小就独自留在日本,在他父亲朋友的家里长大,偶然见了父亲也不过是被训诫,对母亲没什么印象。”

那妇人听了斜向上看了看天花板,点头叹息:“有一回我们在家里开会,会散的时候,发现地板上汪着一片血,大人们都吓坏了,却见他在房里静静坐着。还好仅是划伤了脚,大人们给他包扎,他只问‘爸爸妈妈,我并未出声,还是打扰你们了吗?’那时他才三岁多。”

衣衣听了,端着的茶杯微微晃动起来,赶着抿了一口。

“他自会说话起就是个大人,从未做过孩子。你说他似乎长你一二十岁,也是正常……”那妇人见衣衣眉间蹙起,便玩笑道:“前些时听人说汝桢回国后,成了个眠花宿柳的风流人物,倒觉得这孩子总算像个年轻人了——当然,我相信他不会。”

衣衣正欲说什么,门被敲了敲。

那穿着中山装的中年女人走上前来,欲附耳,那妇人微笑道:“衣衣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就说罢。”

中年女人直直大声道:“楼下有一位年轻女子求见,自言莫先生今岁于南京娶的她,一周前派专车接她来的。”

“不见,你快回绝了。”

那人点头而去。

空气凝冻住了,衣衣说不清是尴尬还是迷茫,又好像阻碍了人家的事情,将茶杯放到案上,也想寻个理由离开。

那妇人轻握住衣衣的手腕,衣衣斜偏过身子。

她替衣衣续了一杯茶,和蔼微笑道:“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我当时被姐姐收留在秦楚阁里,那日莫先生来阁中吃饭,听人说他是管文物的,便趁机问他知不知道我家传砚台的下落。”衣衣并不掩饰,继续说道:“莫先生才回国时见文物流失严重,想收管起来,却发现昨日上交国库的项链,今日就出现在哪位官太太的脖子上,于是现家里还放着不少没交出去的文物摆设呢——他费了一番功夫,把砚台找到了,便说要我给他做老婆报答。”

那妇人本听得严肃,到最后一句又笑了起来。

第21回 赏元曲衣衣论鲥鱼听昆剧汝桢解珍珑(中)

又是衣衣下班时,金佩剑才慌慌张张地赶到报社,冲衣衣嚷嚷:“快快快,给我杯水!”

衣衣见他佝偻着身子,双手下垂,出气不进气地喘,只得把吴经理待客的白瓷杯拿出来,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金佩剑手臂一扫地接了,仰头灌下,将空杯重重地立在桌上,犹自喘着咳着,却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飞扔给衣衣。

衣衣伸手捧接住,见是云姐写给她的帖子,忙拆开看——原是三天后谢秋词过生日,请衣衣带着莫先生去玩一天。不由得向金佩剑松了口气似地叹息道:“怎么跑这样急啊?”

金佩剑手背抹着额上的汗,讲得断断续续:“你姐姐一见到我就问你怎么没去!散场的时候她要我把这玩意儿带回来给你,半路上想到这时候你快下班了,才跑回来的!早一点给你,也早点了账。”

“太谢谢你了,金记者。”衣衣将帖子放进手提小包里,取了围巾一面围着,一面找话聊:“这慈善汇演好看吗?”

金佩剑缓过劲来,双手叉腰:“演出还行,算中规中矩。有个插曲很有意思。”

“什么呀?”

“女明星晚珍唱歌的时候,话筒坏了,就像有声电影忽然变成无声默片,底下观众都开始问‘怎么回事’,晚珍尴尬到下台了。”金佩剑食指关节敲了三下桌子:“关键的来了,晚珍后面该是谢老板上场了,你姐姐却拉着谢老板不许上去,换了个武打明星去打了套拳。”

上一篇: 春潮难抑 下一篇: 以上仅朋友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