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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裳翠盖(50)

作者:谢心甘 阅读记录

他听罢笑着露出了酒窝。衣衣如南方孩子见了雪,又或者见了彩虹这样好看却难得的自然现象,惊异惊喜地傻傻贪看。

莫先生俯身下来,魔术般从袖子里拿出一把长命锁挂在她的脖子上。

衣衣笑着:“这是小孩子才戴的。”

他亦笑着从衬衣领口拿出了个一样的,亮给衣衣看,又放了回去。

此时衣衣正细看胸前的锁,满足地想这定然是莫先生不再戴玉的缘由,门却开了条缝。不是雪优雅地踱步走来,又倏忽间跳上了床,枕着衣衣的手臂歪躺下,扫晃尾巴。

“我们是患难之交哦。”衣衣伸手挠了挠不是雪的下巴,它眯着眼睛舒服地“呼噜”响。

窗外的晴日晴到无可置疑,衣衣想起那句“道是无晴却有晴”的诗,曾经喜爱,此刻却半点也不认同——晴要和猫的粘人一样,晴得痛痛快快、轰轰烈烈、大大方方。这样想来,以前的日子竟是浪掷了,白扔了。

雀喜回来后,说了一遍她如何敷衍孙太太,事事都办妥帖了,最终笑眯眯将报纸递给衣衣:“等太太病好了,若是得空,教我认认字罢,也想晓得天天报纸上在说什么。”

“好呀,我很乐意教你。”

衣衣待雀喜关门出去,才敢抖开了报纸细看。与她担忧的相反——报纸上写莫先生“一品当朝禄万钟”,如何春风得意、备受重用,又写下转第七版,衣衣哗啦啦急翻过去,是一张照片。莫先生端坐于庭前石凳上,一位美人立在他的身边,照片虽不甚清晰,衣衣却认出那美人脖子上挂着他的玉。

她不愿猜测多想,起身披了外袍,携了报纸,软歪歪出了房间,去找莫先生问个明白。

远处隐隐的热闹,更衬得走廊的寂静。衣衣循着热闹声,直走到楼下大客厅。那里竟是熙熙攘攘的,眼尖的客人们远见了衣衣,都道“恭喜”。衣衣站在高处,不知如何反应,只得微笑颔首。

她的出现让人群显出些微的安静。莫先生抬眼望去,将手里的香槟放到侍者的托盘上,向她跑来,知道她是有话说,便揽着她进了走廊上存茶的小房间。

门将喧嚷隔绝于外,门内只有衣衣略有急促而分明的呼吸声。

“衣衣,怎么了?”莫先生拿过她手里的报纸看了看:“这是许多天前的,还以为你早看过。”

“莫先生正是得意之时,对不对?”她劈手将报纸“唰”地夺过,仰望着他,眼睛里既是委屈又是倔强:“你不许再有半点骗我!”

他开口时,衣衣却把话抢了过去:“今日人来莫公馆道喜,你根本没有‘出事’‘受审’,只是教雀喜那么说,骗我回来……”

他叹息恳切道:“衣衣,我不想骗你的,是实在没有办法。”

她侧过脸不肯看他:“我出了莫公馆后,你一直监视着我……”

“没有,衣衣。”莫先生双手扶在她的双肩,细致坦诚道:“是知道你没去找你姐姐,我担心你才……谁知你病得那样重,若是我直接周济,你又断然不肯受。前天本想告诉你姐姐,让她去探望你,她却已和谢秋词去了北平……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是实在没有办法,总不能看你那样病在外面,病死了,是不是?”

“那我该多谢莫先生照顾我的自尊了,或许更该骄傲自得——你这样的人物肯千方百计地谋我……”衣衣吸了两下鼻子:“可是,怎么连雀喜也骗我,那段寻我的历程,你帮她编的也太真了。”

“她也是为了你好,为了咱们好,并不是全然骗人的。”莫先生的双手顺着她的肩膊向下,携起她冰凉的双手,熨帖温暖着:“衣衣,我很敬爱你,也深知道是这世道艰难,时局动荡,不是你没有能力活下去。先别气了,养好了身子再和我算账,好不好?”

“那根红绸,也是‘没有办法’的一部分么?莫先生竟这样会做戏……”衣衣五味杂陈,“难怪一品当朝,禄万钟。”

第18回 慕君之心从无处有医卿之药向苦中甜(上)

衣衣坐在客厅大沙发上,抚着不是雪,目光越得远远,去看莫先生在雪白的长条酒桌旁和几个外国男人谈事情,旁边立着的两个翻译成了摆设,沉默着,是一对干净的石狮子。

莫先生不时也向她投来关切瞩目,她坐在这里为的就是这个——她病着,这里却闹着,一种对他幽微的惩罚。而当莫先生向她走来时,衣衣才忽然想到,这好比是孩子威胁不吃饭来让父母心疼,与撒娇何异?她不打算再用了。

他知道沾染来的古龙水味衣衣不爱闻,脱去了外套放到一旁,清清净净地坐下来,带着衣衣一起成为了莫公馆的旁观者,看着这些被五颜六色的石头和皮毛装点起来的人,高谈阔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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