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先生哑然失笑,却还是认真的回答:“绝对安全,你放心。”
“还有么?”
衣衣揪了揪手指:“没了。”
“还以为你会问那个日本女人呢。”莫先生打趣地说。
“问她干什么…”
莫先生忽然走了过来,含笑轻声说:“当年释迦牟尼还是王子时,有天看淡富贵,厌倦浮华,夜半离开妻子。你这一去,怕也是要修成个正果的,衣衣,定要记得回来,度脱我。”说罢他吻了又吻衣衣的脸颊和鬓角,是初辟鸿蒙时引动她的吻,吻得衣衣想那尚未成佛的王子怎么狠心。
衣衣站在窗前,见莫先生快步进了前院,临上车前驻足向她挥了会儿手。汽车像是一个小黑匣子,把她的爱人从她的世界里抓走,关了起来,远离,消失。
她知道刚才那个比方怎么打了——莫先生的爱和“太太”的名分,就像中学时合唱团的中央位置,占不到的时候总想着“这位置若给了别人,我就退出不唱了”,待确凿得到这个位置时,又开始怯场,自疑挑不起大梁,还是选择先退出,再练练,练练再来。
衣衣望向窗口的松树,忽而欣慰的微笑——它永远都这么青青的,日本人被打跑的那天,和莫先生重逢那天,也会这么青青的。
“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谢秋词怀抱着一罐牛乳,在通往看押室的走廊上,忽而想起那天离开秦楚阁时听见的古琴曲。
或许不合时宜,谢秋词仍不由自主地喜悦——她在房里等着他,这是他每每归家时的幻想。
云潇湘仰躺着,见他进来,强撑着打量了他一会儿,见他被带走而无伤,便安稳地闭上了眼睛继续睡了。
“给。”谢秋词将铁皮罐放在云潇湘身边,“那个龟田是请我去吃饭的,我不肯,他便放我回来了。给你的牛乳我拿了,反正你也不守什么忠贞义节,饿了就吃罢。”
云潇湘半晌无语,最终“嗯”了一声。
他坐到另一边,看她闭着眼睛,鬓角耳边的乌发被汗透了,囚窗高而微,她的脸仍惨白的发光,像洋纸。
“快起来!喝了。”他略大声,像在和耳背的人说话。
“不饿。”她无力的略抬眉,声音轻却坚决:“让我睡会儿罢。”
他见她病态,不由得担心道:“先喝两口,再睡不妨。”
她摇头,将脸侧向墙壁,不对着他。
他叹息道:“你想将牛乳让我,是不是?小时候我被罚四五天不吃饭是常有的,早习惯了,倒是你的样子怪吓人的。”
“谢老板别劝了,现在喝不下。”她睁开眼睛看着墙,似乎在思考什么,轻声道:“也不知小日本给的东西有没有毒呀,先不喝罢。昨夜没有睡好,让我睡会儿。”
他听罢果然不劝了,只将干净些的稻草拢好做了个枕头,走过去给她垫着,闻到丝丝血腥气,见被边有血洇之痕。
“这是怎么回事?”他扶她枕好后,不禁轻轻抚着她的肩。
“来月信了。”她皱眉不耐烦:“不干净,你快坐过去,别说话了,让我好生睡罢。”
“这有什么不干净的。”他这样说着,但恐引她不悦,只得退了回去,亦默默躺下了。
翻来覆去不成眠,他上上下下打量这间房。石灰墙壁挂着数不清的裂痕,早上被他扔掉的馒头还静静躺在那里……门口有血痕!趴过来紧紧贴在地面上,分明看见有双侧淋漓的血迹从栅门处一直延伸到云潇湘那里。
他头脑空白,即刻爬到云潇湘身边,轻而快速的掀开她的棉被。
她的手被用过刑了!
十指纤纤如今粗肿的像一支支腌过的胡萝卜,红肿着皮肉外翻,伤口深可见骨。她的手本是那样细嫩,他连握的时候都不忍用力。
“这帮狗东西!”他心疼到声音发颤:“……痛罢?”
云潇湘昏昏欲睡,十指绞心的疼痛总将她扯住,终是不能入眠。她明白谢秋词在对她说话,却提不起力气听他在说什么。
在无限虚浮中她感到了依靠,浑身汗湿透的冰凉也从后背开始舒适地熨帖起来。
“还冷么?”
她听清了一回,试着睁开眼,却见他将自己环抱在怀。他敞开了衣衫,前胸贴着她的后背,为她取暖。
她下意识地将手往被子里藏,他握住她的手腕:“别动…”
抬头见他微红的桃花眼比笑时更动人。果然,好看的人在难过的时候会更好看,她想起父亲常对母亲说:“生就蛾眉颦更好,美人只合一生愁。”
渐渐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双手,已看不出本来形状了。
“别看!”她仍是要藏:“这手太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