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回身朝房间疾步走去。
忽然瞥见窗台上有用口红写下的四个字——阅人多矣。
第7回 云潇湘凉亭放翠鸟谢秋词曲巷闻苍琴
云潇湘在凉亭里用银簪子逗画眉,那遍体通翠的鸟并不肯唱,只用喙死死钳住簪子,她便松了手,任鸟叼去玩儿。
正看着,曲曲折桥那边好一阵欢声笑语,数位妙龄佳人穿红着绿,手拿宫扇,迤逦着从《诗经》里走了出来,才伴着那潘安宋玉,风乎舞雩,咏而归。
画眉鸟不肯唱,她们却肯,清脆脆地,一阵一阵地笑:
“你在这儿,让我们好找!”
“你那个谢老板今天又来了。”
“他说要赎你,唉哟,把老妈妈吓得!”
想来那姆妈的反应太过失当,提到这句,她们几乎笑倒,东倚西靠的,强撑着进了亭子揉肚子。
“你们一天天没个正行,少来闹我。”云潇湘并不理会她们,只细细瞧着笼子:“这鸟是你们谁的?”
几人含糊答道:“不知道,昨天还不见它在这里。”
有位名唤洞庭的美人,也怔怔看鸟出神:“早上姆妈吩咐了人挂来,想来是咱们阁子买的。”
云潇湘听说,“哗—”拉开笼门,冷笑道:“关着这么些人在这里唱啊奏啊的,还嫌不够,还要关着它供人取乐!”
那鸟扔了簪子,抖了抖毛,一声不吭地挥翅疾飞,向着湖光山色去了。
“昨晚你那房里的小妹妹,见你一夜未归,担心的不得了,到处找你。”洞庭摇着扇子笑道:“这时候怎不见她?”
正说着,见绿荫石径上,姆妈带着谢秋词走了过来。那姆妈矮胖短小,满头珠翠,俗不可耐,谢秋词却如玉似竹,纤尘不染。看得姑娘们笑盈盈奔了过去,满口“姐夫”“姐夫”的乱嚷起来。风月之地,从来最有趣的是守礼的男人,故而姑娘们围着他捉弄调戏个不住。
他只不断欠身拱手,神色里满是淡淡的疏离和不安,就好像禅堂里摆着唐伯虎的美人图。
云潇湘近前看时,见他穿着一身玄色织锦长袍,戴着礼帽,打扮十分庄重。
“云娘。”他微笑着唤她,与周遭的疏离感在见到她的顷刻化为乌有。
云潇湘径直走过来,一把抢走姆妈手里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票子,递还给他。
他迟疑着不拿,姆妈惶然道:“云姐儿,这是他今天见你的钱!赎你的钱,虽然乐经理和杜先生商议定了,但谢老板明天才给呢!”
云潇湘转身对姆妈说:“只说两句话我便让他走,钱就不收了。”
姆妈愤愤不肯,但又无可如何,只得被洞庭等人笑闹着裹挟而去。
莺声燕语去得远了,从苏州采买回来的小丫头们又在这时练起了笛箫。
“谢老板请跟我来。”说罢她便向东边的一个小门走去。
谢秋词见她此刻虽未施粉黛,却和昨夜女儿情态大为不同,心里有些慌乱无措,也只得默默的跟在身后。
他安慰自己多心了,着重留意于晴空朗朗,翠林森森。
“敢问谢老板来此有何贵干?”云潇湘回眸,露出了一贯的微笑,神色全然不是看待情郎,只是对待客人。
他有些诧异,却温和笑着:“何必这样生分?”
她闲闲抚摸着东门边石狮子的侧脸,雪齿如贝:“不是我生分,是您误会了。”
“误会?”他无措地眨了眨眼睛:“什么误会……”
“你来找我,是为了昨夜之事?”她轻轻笑。
他认真地点头:“我来接你。虽然秦楚阁的老板杜先生有些刁难之意,不过咱们还是拿得出来的。”
说罢他有些紧张的看向她,似乎在期待她的回应。她只对着阳光看自己殷红的指甲,不时用指腹交替摩挲。
他委屈地皱眉,有些恳求:“云娘…”
“喜欢你的女人多了去了,难道你睡过的,个个都娶回家?”云潇湘带着调侃笑他。
“不是这样!”他愈发认真,在烈日下急于剖白又有些语无伦次:“我并非轻薄浮浪之徒,虽然频频有人自荐枕席,可昨夜……是第一次,第一次这样。”
云潇湘嗤嗤地笑了,满是不在意。
“这是你不告而别的原因?”他自认找到了症结,便也抓住了救命的脉:“若我是浮浪之徒,今日便不会卖房卖地的来赎你了,是不是?”
“我是个随意的女人。”她温柔的说:“昨晚和你,不过是兴致所至罢了,或许是那小日本给我下了什么药也未可知。”
他怔了怔,切切地摇头道:“我知道你并不随意。”
“你不知道。”她双手抱臂,微微垂下头:“算上今天,咱们一共才见了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