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会吧。”莫安对我说。
“我同意。”
我话刚说完,莫安毫不客气地直接坐到莫寥的电脑椅上——这是这间屋子里除床铺以外最舒服的地方了,莫安“友好”地建议我:
“你可以和阿寥挤挤。”
我斜了眼背对着我的莫寥:
“还是算了吧。”
莫安揶揄我:
“他可是你干爹,跟干爹还客气什么。”
问题是在于干爹不干爹吗……莫安原形毕露后和莫宁的性格真的差太多了,不仅是性格,还有身上的气质,哪怕她们是用同一具身体,只要交流两句也能轻易辨认出她们的不同。不过这真的不算人格分裂吗?如果用人格分裂来解释也是勉强可以解释得通的,我忍不住问莫安:
“无意冒犯,但我想问问你们怎么切换灵魂,就像游戏账号一样退出再登录吗?还是某个灵魂想出来的时候直接顶号?”
莫安并不正面回答我:
“怎么,想阿宁了?”
呃,怎么莫安还会读心……我窘迫地搓搓手搓搓脸搓搓鼻子,莫安轻轻笑起来,她的笑和莫宁也很不一样,也可能是我对莫安心怀怨怼,每次看她笑心都会绊一下,不像莫宁笑会带给我惊喜让我心跳加速。
“那倒也不是,我只是在想等这些事情全部结束了,我们——”
莫安很严肃地说:
“还没有到来的事情就不要去做假设和打算,如果抱有太大期待往往会事与愿违。”
知道了知道了,翻译过来就是别立flag呗。我撇撇嘴,趴到桌上小憩,差点眼皮一耷拉要昏睡过去,赶紧依靠顽强的意志力清醒过来继续看文件,到后面我的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泥浆了,就想着去抽根烟清醒清醒,结果一摸口袋发现烟没带出来,我锤了锤脑袋,说:
“还有一件事,我到现在都没想通,我刚来平合的第一天,住宾馆时看到了我爸,还有在所里值夜班睡觉时也看到了他,但之后就没再见过他了。”
“当你意识到那并非是‘真实’后,自然就不会再出现你面前,世间万物本无相。”
“师父别念了,懂了懂了。”
莫安不继续看文件,但也不睡,就是坐在电脑椅上监工我,我被她看得坐立难安。如今我也没必要和她客套,有话直说:
“你如果想要睡就睡,还有精力就来帮我拍文件,一直盯着我看不别扭吗?”
莫安摆摆手,无情地将我抛弃:
“那我回去睡了,再见。”
等我看完后天已经亮了,我站直身体狠狠地抻拉关节,听到身体各处发来哔哔卜卜如同肥皂泡沫破裂的清脆声响,忍不住发出惬意的怪叫:
“哎哎哎嗯嗯呃——”
等下,莫寥还在睡呢!我立刻闭嘴,惊恐地扭头:还好,莫寥还没醒。他从昨天上床之后就没有再动过,不会在梦中驾鹤西去了吧……我屏住呼吸轻手轻脚走到床边,要去探莫寥的鼻息,手才伸出一半,莫寥诈尸般地回光返照,眼皮一掀两颗黑黢黢的目珠盯着我,吓得我赶紧手背到身后去:
“早!早上好!你醒了?”
“你没睡?”莫寥的眉头轻微地皱了皱。
“是啊,刚看完那些,”我指了指堆积在桌上和地上一摞摞凌乱的文件,“我现在要回所里看看光碟里的内容。”
“你先休息。”
最怕莫寥突然的关心,我连连摆手:
“不了不了我不累……”
“我的电脑可以播放,密码000000。”
既然莫寥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客气了,也好,少跑一趟何乐不为。莫寥并未再对我做出其他指示,下床出去外面洗漱了。
我还是头一回用莫寥电脑,之前看他的电脑屏保就猜测过他是不是爱打游戏,果然输入简单粗暴的待机密码后,满桌面全是花花绿绿的游戏图标——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的奇妙。不过也确实,莫寥这个年纪的男生哪个不爱玩游戏的,他那种冷冽迫人的气场总会让我忘记他其实才十八岁。
我将光盘放入主机自带的播放光驱中,有点担心这张十年前的光碟能不能读取得出来,啊,可以,这还是张DVD。
莫寥的电脑性能很好,短暂的加载过后,画面里出现一名身穿整齐警服、年纪不大的男人——正是我的父亲林智勇。
我有瞬刹的恍惚,那些一去不回的光阴,就像钝一支箭矢一点点磨穿我的身体,都说时光可以抚平一切伤痛,但我始终坚信有些事情是时光带不走的,看似结痂愈合的陈伤猝不及防地被揭开,露出这道崭新的、血淋淋的创口,我始终还像昨日父亲离开时那个愤怒、茫然、绝望、无助的十八岁少年,即使我和父亲有着极为相似的容貌,但我知道自己始终无法成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