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止神志不清,没有多少反应,年锦爻也没有说话。也就没人敢说什么了。
空气沉得滴出水。
助理很快地把这句话盖过去,紧接着记下了诊室号码,又让人安排了空病房。
保姆车空间很大,年锦爻把后排的座位放倒,小心翼翼地把周止放上去。
周止方才身上热,现在手又冷得吓人。
他头上盖的衣服被人拿走,后座亮着的车灯沉得发黄,照出周止渗出冷汗的胀红的面孔。
周止的眼睛半阖着,眼瞳毫无焦点,他缩着身体静静躺在车座上,很安静,但静得不正常,脸上的红色看起来就让人心惊。
“这是几?”年锦爻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
周止抱着身体侧缩在座位上,没有讲话。
年锦爻不依不饶地又变了手势:“看得清吗?”
周止还是抿着干涩的嘴唇,不出声,眼睛不聚焦,连仔细辨认的力气都没有,右眼的泪痣也蜷在他眼角。
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呆滞。
“周止……”年锦爻声音变得有点轻,叫了他的名字,顿了顿,才缓声问:“你还认得我吗?”
“……”
周止还是没有讲话,换了个姿势,平躺在座椅上,快要耷上的眼睛眯起来,注视着车顶过量的灯。
烫得泪从眼角溢出来两行。
车里静了极为漫长的一段时间。
所有人的呼吸回响在近乎真空的静谧中。
“关、灯。”
周止忽地抬了只手,手背盖在眼睛前,昏昏糊糊地哑出嗓音,字句在话间脱落了,如深秋枯了的枝叶一片片掉下来,被风吹走。
车里很静,司机立刻关了后座的灯。
视野中陷入短暂的黑暗,很快重新纳入车窗外流过去的斑驳光点。
“好点吗?”年锦爻扶住他坐起来。
“年锦爻,”周止靠在他怀里,热得吓人,眼角的泪都蒸干了,身体还是止不住地抖:“给我根烟……”
年锦爻其实不习惯抽烟,也不酗酒,被他问的一愣,扭过身去手忙脚乱地跑到副驾驶后:“谁有烟?!”
司机有烟,助理赶忙从车柜里拿出来,又递了打火机过去。
年锦爻身高很大,车子驶过一段还没修完的崎岖小路,颠得他手没拿稳,打火机一下掉了。
年锦爻“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在黑暗里借着窗外的光摸索着,眼底赤红一片,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打火机呢?还有打火机吗?!”
“少爷我开个灯——”
“不准开灯!谁他妈让你开灯!”年锦爻爆出一声怒吼,吓得司机把刚亮起的灯又关上了,他眼前一片模糊,泪水蓄在眼眶里,手指在车的拐弯中撞上角落的金属支架,划出一道不算深,但也不浅的口子,血顷刻淌出来,但他也顾不上了,狼狈地趴下去,伸手摸到划进作为深处的打火机。
如获至宝。
年锦爻大口吸了口气,手脚并用地捧着打火机和烟跌跌撞撞跑回去,半跪在他面前,手指颤着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哆嗦着递到周止唇边去:“烟!烟来了!”
白色的纸沾了点红色的水,被周止咬进发红的干涩嘴唇,水液把他嘴唇润得更红。
周止本能地舔了下唇,舌尖把沾着的年锦爻的血吞进去,嗓子里发苦。
火光摇晃地剧烈,在高速驶过黑暗的车厢中短暂擦亮。
红点燃烧出白白的雾,擦亮周止的眼睛,映出年锦爻快要崩塌的面孔,他看着周止的眼睛,趁着火灭前,让周止完全把他记住。
影视巨幕中的年锦爻有许多张面孔,他是千面影帝,是万众瞩目的巨星,世人拥有百个、千个不同的年锦爻。
但好像只有这一个年锦爻,活在周止的眼睛里。
他的眼睛阖上了,这一个年锦爻便不复存在。
他的眼睛阖上了,仅这一个年锦爻就消失了,足以让千百个的年锦爻转瞬湮灭。
火灭下去的时候,年锦爻的视线短暂地看到周止解开的裤腰后晃过一瞬的白。
车板“咚”地震了下。
年锦爻的声音随即响起来,穿透车厢:“耳朵堵上,不准回头。”
助理和司机都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自觉地抽了张纸塞进耳孔。
周止两条腿发软,还没站起身就跪下去,把年锦爻的身体坐下去。
年锦爻撑着手顺从地向后倒,他感受到脸颊上抚上一张滚烫的、发颤的、单薄的手,周止好像瘦了很多,掌骨硌住他下颌的曲线,狂热地温度滚进他的身体。
周止眼神迷蒙地垂下去,眼睫抖了两下,拇指蹭着年锦爻的睫毛,感觉到他眨动纤长的睫,掌心下是一张漂亮的、艳丽的、精致的面孔。
黑暗藏起他淡粉发丝下,孩子气的黑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