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抖了一瞬,很快被完美地压住,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周止又笑了,他眼睛里亮着,泪水涟涟地和年锦爻对视:“我有点激动了年老师,对不起啊,没弄疼你吧。”
年锦爻垂下目光,沉默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周止便也笑不出来了,渐渐僵住,把笑收了回去,他推开年锦爻,走过去拉过何维:“失态了,对不起各位,我们先告辞。”
何维已经傻住了,垂着惨白的小脸,丝毫未想过会卷入这样的纷争,也更加不敢去想周止与年锦爻信息量巨大、细思极恐的对话。
他被周止带着朝前走。
“你这是重婚,”年锦爻的声音很淡,寻常地从身后响起。
何维下意识朝周止看了一眼,周止铁青着脸,继续朝前走着。
“我要起诉你。”
年锦爻道。
周止脚步停住,但未回头,扬了声音,道:“我行得正坐得端,你去告吧,别怪我没提醒你,拉斯维加斯的结婚书就是一张纸,在这里谁会认呢?”
很突然地,他眼前一晃而过已经算得上十分遥远的记忆。
教堂圣洁,牧师慈祥。
象征自由与幸福的和平鸽展翅振飞,两个高大、英俊的亚洲男人站在海岸线随处可见,稀疏平常的小教堂内。
没有人认出他们,也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他们既得不到父母亲朋的真挚祝福,也未能请到朋友宾客见证那场仅有34分钟的仓促婚礼。
只是彼此相拥,交换着篆刻铭文的对戒。
牧师为他们颂词,唱诗班悠扬的祝祷高扬,被成群飞起的白鸽送上碧蓝穹空。
他们符合世俗认定幸福婚姻的标准,像童话一样,相拥而立。
【新郎年锦爻,你愿意在主面前发誓和周止结为夫妇,无论开心还是难过,永远爱惜他,爱他吗?】
【我愿意。】
【新郎周止,你愿意在主面前发誓和年锦爻结为夫妇,无论开心还是难过,永远爱惜他,爱他吗?】
【我……】
【愿意。】
周止先怔了怔,随后习惯性撑起嘴角,笑起来,很快地说:“我和我太太现在的婚姻三聘九礼,明媒正娶。跪拜过祖宗,也经过父母同意,国家记录在案。”
光线昏暗的缘故,年锦爻高挺的眉骨阻隔了亮点,大半张脸落在阴影里。
身后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
周止带着何维朝前走去,只年锦爻还停在他身后。
第11章
何维安静地坐在周止身后的车座上,但眼神儿总朝他瞟。
周止被他吵得心烦,连连“啧”道:“想问什么?我和年锦爻的事情?”
何维的脸“腾”一下变得很红,本以为可以装聋作哑糊弄过去,嗯嗯啊啊半晌,最后垂了眼,十根儿手指头绞得像藕泥,分不开了。
周止从后视镜朝后扫一眼,对上何维黑白分明的眼睛。
何维略显尴尬地弯了弯嘴角。
周止眼睛下有深色的阴影,冷着脸的样子十分有十一分地不好相处。
他看着何维,欲张的薄唇动了两下,勾起何维的好奇,眨巴大眼睛看着他。
何维年纪本来就小,脸又长得白净,一双眼睛大大的,亮晶晶看着人,让比他大出一轮还多的周止不大适应,有种带儿子的感觉。
“不都说了么,不该你关心的事情别特么操心,好奇心害死猫啊小朋友,”周止翻了个白眼,训他不长记性。
他口吻已经算得上温和,没给何维劈头盖脸的“关爱”,比方才在俱乐部时要温柔地多。
何维缩着脖颈,小声道歉:“对不起周哥。”
周止收了视线,继续透过玻璃窗看向前方。
夜晚升起城市弥漫霓虹雾气的灯光,海港亮着连绵的灯球,闪耀着,更远处的地方有一大片海洋,正深陷岑寂。
周止摇下车窗,袖口卷至臂弯,搭靠在车窗上。
质地算不上柔软的布料紧紧贴住肌肤,苍白的手背上浮现出青筋的脉络。
“你看过《白菓》那知道——”周止的话很快停顿,没能完整说下去。
何维“嗯”一声,扒了车背靠上来,一歪脸,乖顺又沉默地看着他侧颜。
周止的眼眶下,白眼球上已经生出细小的血丝,眼底乌青更加明显。
海风吹动他修剪得很短的碎发,贴了头皮一丝丝风穿了发缝流畅地溜走。
初春的海风并不十分冷,有股湿闷的腥味凝固在空气狭小的粒子中。
车速不算慢。
在车窗滑下与空气摩擦出隆隆的风声中,何维听到周止轻又快地说完了那句话:“文萧吗?他是那个揭发白果的男孩儿。”
何维很快地愣住,似乎没能反应过来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曾经也与年锦爻齐头并进、轰动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