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导,哎呀,”周止见他鞋带开了,半跪到地上去,帮他系上鞋带,又擦了擦鞋尖的灰,随后才站起身,俯首帖耳:“您消消气啊,她不懂事儿,我给她说说,您消消气儿、消消气儿。”
两人正说着,身后一阵窸窣。
李萌怯弱地扯着布帘,眼睛红肿,我见犹怜地从里面走出来,一言不发地跟在周止身后。
副导朝她瞥了一眼,李萌立刻垂下眼睛,受惊的白兔似的。
副导摇头嗤一声,把视线转回周止堆满笑容的脸上来,拖腔拉调地叫他:“周止啊——”
“嗳,您吩咐。”周止滑跪速度一流,凑到他面前去。
副导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力道不算重,但也不是多轻,轻描淡写地耳提面命:“你也是圈子里的老人啦,十年前你演那个三级片叫什么来着,那个时候我就见过你嘛,年锦爻出道戏不也是跟你搭的,他那时候可才刚成年吧。你俩前后脚进圈的,你看看人家现在,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啦。人呀,圈子里混那些歪门邪道都不顶用的,你这演员没当好,当了经纪人可要把好苗子带上正路呀,一天到晚净想些歪七扭八的东西,不行的呀!演员演员,还是要靠硬实力,你自己说说对不对,她刚才戏一直不过,我寻思来给她讲讲,多帮助年轻人开开窍,我这难道热心过头啦?”
“怎么会?误会,误会。”周止忙道。
副导冷笑:“我这是好心被人家当驴肝肺了!”
“您教训的是,年老师那都是大艺术家了,我怎么能跟年老师相提并论,您捧我呢,”周止从善如流地应和:“是我没教好,您多担待、多担待,给新人机会嘛。”
他又递了烟过去,手掩着火机帮副导点燃。
副导吸着烟,又朝他身后纤细的李萌瞟了一眼。
门外围观的人也都不见了,房里只剩下周止赔着笑脸的讲话声。
“这样吧,”副导又咂了口烟,清了清浓痰,摸了秃顶的头,拍了拍大腿:“我也是热衷于给年轻人机会的。”
“真是,”周止点头,溜须拍马:“您用心良苦,我们李萌还要您指教。”
副导从怀里递出一张房卡,慈祥笑了,对着李萌的方向:“我今晚七点后都有空。”
“周哥……”李萌瑟缩了下,小声叫周止的名字。
“接住啊!”周止恨铁不成钢,瞪她:“郭导给你这么好的机会,愣着干什么?!”
“可——”
周止一把扯着她手腕,把人拽过来,“这么不懂事儿呢!郭导,您费心了,我保证小萌今晚准时到,您费心了。”
他从副导手里抢过房卡,塞进李萌手里去。
“你看你,”副导满意地欣赏李萌那副委屈的模样,又吸口烟,笑着看向周止:“我看年锦爻呀就是背景好一点,论能力,你可是比他强了不少。”
“您说笑啦,”周止卑躬屈膝地跟在副导身后,送他出门:“年老师演技比我强太多了,我也就是小聪明,在这行能混口饭吃。”
副导拍了拍他肩膀,笑着走了。
李萌立刻跟上来,眨了眼睛泪又淌出来,房卡举在手里,纤细的手臂还在发抖:“周哥……我不想……”
“有什么好哭的?!”周止笑容瞬间从脸上消失,冷脸看着她:“说过没有,等你站上了领奖台,才他妈有资格掉眼泪。”
李萌还在抽噎,手背擦着眼睛,点着头,泪珠掉出来,把水泥地都打湿很小的痕迹。
但很快就干了,泪水就悄无声息消失,仿佛也未曾来过。
“周哥,我真的不想去,我不演了行吗?我不演了……”
周止骂她不争气,从她手里夺过房卡:“必须去,必须给我演,哭什么哭?!把眼泪擦干,继续出去演,今天的戏还没拍完。”
他从化妆台上随手扯了张纸,递进李萌手里,“女明星不能轻易掉眼泪,那么多人看着,被人拍了传出去,怎么说你?”
李萌吸了鼻尖,脸颊很红,眼睛也微微肿了,被周止贴上冰袋。
她只好闭上眼睛,任由周止在脸上揉捏,欲言又止:“但他闯进来抱住我——”
“闭嘴,给我好好走出去,把戏拍完,听到没有?”
周止不笑的时候,声音很低沉,刚被烟熏过,微微发哑,带着磁性穿透耳膜,让人昏昏欲睡。
李萌含着眼泪,不再开口。
等她眼睛消了肿,周止揽住她肩膀,把李萌送出去,一路上看到人都笑:“辛苦了老师,我们小萌给大家闹笑话了,女孩子要面子的嘛,大家多多见谅、多多见谅啊。”
“周哥甭介啊,多大点儿事儿,我们组都是自己人,嘴巴严,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