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止懒洋洋伸了个懒腰,趿拉着拖鞋走出去,推开门正对着原先赵阮阮住着的卧室,现在已经被年锦爻雀占鸠巢,变成了他的书房。
书房的门没有关紧,有更宽一些的缝隙。
周止走过去轻轻把门推开,没有发出更多的声响,年锦爻伏案坐在书桌前,房里大灯没有开,只有他面前一盏持续发亮的桌灯。
书桌侧对着门,年锦爻头上戴着耳机,没有发现门被推开,也没有立刻发现周止的身影。
灯光在他对面投下柔软的线,将年锦爻的睫毛投射成灰色的半圆,也在他鼻梁一侧投下很深的阴影。
已经是仲夏了,房里开着空调,可能是觉得有点冷,年锦爻又在身上披了件薄的、黑色的针织衫,他的衣服大多是浅色,码数也要比周止大半码。
这件针织衫在年锦爻身上穿着袖子有些短,所以周止一眼就认出这肯定是年锦爻从他的衣柜里翻出来的。
周止哑声失笑,拿他没有丝毫办法。
年锦爻在冰冷的空气中看起来有些疲惫地坐着,像一只分散温热的、潮湿的小动物。
他的眼睫轻轻眨了眨,抬手揉了下发红的眼眶,嘴唇动了动,默声念叨了句什么,抬笔又在剧本上写了几句。
周止抱臂斜斜依靠在门框上,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年锦爻握笔写着的侧影。
年锦爻做起事来比他表现出的要更认真,甚至要比寻常人更为努力,时常让人会产生他不顾生命的错觉。
周止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叫他早点回去睡觉,但想到年锦爻这样的习惯从他十年前开始演戏起便养成了,一时半会儿也改变不了。
他准备叩门的手缓缓垂下去,悄声走到厨房去,烧开水泡了一杯蜂蜜端过去。
玻璃水杯碰在桌面上发出短暂的、清脆的响声。
年锦爻落笔的笔尖穿透纸张,划出一个小洞。
他冷不丁抬头看着周止,脸上的表情还没有反应过来要变,看起来要沉稳许多,也成熟很多。
周止的手还放在玻璃杯上,没有立刻从上面撤走,他静静地看着年锦爻,注视着他的眼睛。
年锦爻想掩饰什么,张了张嘴。
周止先一步笑着打断他,扬了下眉:“什么时候决定要做导演的?”
年锦爻闭合住唇,仰头望着周止,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隐约盖过眉梢,看起来很乖巧,他抬手握住周止的腰:“之前想到一个故事找了几个编剧帮我写出来,最后发现还不错,就想试试看。”
周止抬手把年锦爻的碎发抚上去,露出他光洁的额头与完整的眉眼。
年锦爻熬夜熬得很厉害,准确来说可能也不是熬夜,而是失眠,他不吃药后觉就变得很少,最近可能是焦虑复发,睡得越来越少。
一侧的太阳穴上冒了个红芽似的痘,周止笑着按了一下,年锦爻“嘶”了声但没躲开他的手,任由周止的手掌贴在他脸上。
“那演戏呢?不演戏了吗?”周止感觉到他的脸贴在手上蹭了蹭。
年锦爻微微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没有啊,只是还没有遇到想演的。”
周止笑骂道:“人家都是求爷爷告奶奶要个角色,你倒好,你要遇。”
年锦爻耍赖把他揽住:“那没办法。”
周止低低笑了下,戳了戳他发顶的旋儿:“《阳光普照》你怎么不演?看着我找文萧心里不好受吧。”
听他提文萧,年锦爻就要发火,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哼”一声把脸埋进周止腰腹,含含混混地说:“我跟你一起演过,所以我想知道在镜头后看着你演戏是什么感觉,就像那六年里,你一直在场外看着我一样。”
第76章 阳光普照的一天16
进入雨季,连绵不断的水泼下来,很难遇上晴天。
明明是夏天,但总是下雨。
这很奇怪。
陈小奇背着双肩包,撑着伞都抵不住雨势,他撑着风雨中摇摇欲坠的伞快步跑进楼道。
合了伞用力甩了两下, 抬手擦了把脸,撇掉脸上的水,他的脸很白净,睫毛被水打湿,黏在皮肤上。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居民楼建了二十多年了,墙壁斑驳,生长暗色苔藓,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墙面的裂痕像一片鱼鳞。
雨季不透气,楼道有人把垃圾放在门外,闷热的天气中食物腐烂,发酵出令人作呕的酸腥,这场大雨把空气与人都闷在里面,压着呼吸。
陈小奇胸口发沉,他深深喘了两口气,收起雨伞转身朝楼上走去。
伞上的水甩不干,随着他潮湿的脚印一路滴答,在混凝土地面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陈小奇今天下午的课老师临时请了假,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在工作日的晌午回家,走在昏沉的楼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