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发丝很细,也软,背对着光线,像一圈毛茸茸的光。
周止看他藏在身后的东西像是装订好的剧本,以为年锦爻已经选好了下一部戏,后知后觉地记起来,王宜的回邮他忘记要回了。
王宜第一封邮件回的很快,语气中不乏符合他一贯性格,心直口快的责备。
回邮首句劈头盖脸便是一句质问,问周止是否知道他早年在文艺片领域取得的成就。
而后是责问周止是否对他本人与执导风格有什么意见,才致使周止花了如此长的时间做出一个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决定。
总之,王宜刨根问底的功力一流,周止荒谬的天赋论与自卑在王宜眼下无处遁形——
【王导,我真的很久没演戏了,真是怕给您造成麻烦】
【王导,不如您再看看别的人,我去试镜,我们公平竞争】
【王导……】
……
周止说十句,总被王宜用一句简短的话打回来——
【别他妈扯有的没的!】
周止便不再说了,老实听他说。
王宜新电影的取景地在紧邻涣市的一座海边小城,他几天前就订好了回国的机票,同时问了周止何时有空来见一面,同时看看他的戏感。
“嘶——”周止抓了把头发,想起昨晚因为年锦爻失眠,周止不得不提前结束工作把他搂在怀里,导致忘了回王宜发给他的消息。
年锦爻先一步从窗边离开,朝周止一边走,一边柔声问:“怎么啦?”
他转了下漂亮的玻璃珠似的眼睛,嘴角挂上俏皮的笑,舌尖很快弹了两个字:“老婆。”
周止瞪了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得寸进尺。
年锦爻脚步轻盈地靠过来,额前垂下来的碎发有些扎进眼睛,他不适地眨了下眼,单手把头发抚上去。
周止看着他漫不经心做完,簇了簇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别他妈发骚,孔雀开屏的时候都过了啊。”
年锦爻不满意他的反应,两条手臂顺势搭在周止肩上,努起嘴巴,软软地看他,不依不饶地问:“你不喜欢吗?”
说着,像是怕周止躲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俯身在他嘴上重重亲了一下。
动作又区别于眼神与口吻的强硬与不容拒绝。
周止拿他没有办法,没忍住,失笑,无奈地看着他,抬手按住年锦爻又要吻来的嘴唇,暗含警告地低沉道:“你够了啊。”
年锦爻用柔软的嘴唇亲了亲周止的手指,眨眨眼看着他。
周止笑呵呵地挑起眼皮和他对视,力道不算重地警示性拍了拍他嘴唇,发出一些会令人遐想的声音。
“嘿咻!”
门后忽地滑出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周麒好像费了很大的力气,推着他的塑料玩具箱姗姗来迟。
“累死啦。”周麒小脸红扑扑的,真是使尽了吃奶的力,他一边推,一边小声在粉嘴巴里咕哝,“菩萨我要累死掉啦。”
年锦爻愣地很明显,很快看了周止一眼,挂着狡黠笑容的嘴角有所收敛,渐渐放下来,呼吸变得有些漫长。
年锦爻的目光又看向小孩。
他安排的几名医生已经入境对周麒的病症取样,开始反馈给宾夕法尼亚的主治医生相关的治疗方案。
所以周麒的头发被剃得很短,像一颗尚未完全成熟的板栗,被裹在青涩的皮衣里,毛茸茸地一层头发包裹住脑袋,露出他完整的白软的脸颊,以及少见眼型的黑眸。
周麒拍了拍手,从自己的事情里回过神,很骄傲地抬头,黑潼潼、水晶晶的眼睛对上一双看上去,可能有些迷惘的、想要逃避的视线。
周麒粉嘴巴一咧,甜蜜地歪了歪小脸:“黑芝麻味的人!”
他两只短短的手合在一起,随着脸与身体一同向一侧扭了下,有种与年纪不相当的慈祥,从身后卸下背着的几乎要与半个他一样大的背包,是一个很大的毛绒菩萨,全世界不会有第二个,是奶奶手工缝的,也是周麒压箱底的宝贝。
他把全部的菩萨周边都搬了过来,陪伴周麒四年的玩偶与祈祷都被封在他身旁的半透明收纳箱中,像很多只蝴蝶,振翅待飞。
周麒弯起眼睛来,就会露出一个漂亮的、像撒娇总让人不忍心拒绝的笑容,用与年锦爻不尽相似的微笑,对他说:“快来加入乐乐教,给菩萨磕头吧。痛痛就会飞走啦!”
毛绒玩具与菩萨放在一起,实在是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
年锦爻第一次在正常且合适的情况下与他面对面相遇,心脏跳得很快,扭过脸下意识看向周止,他下颌紧张地微微绷起,与脖颈连成一道苍白漂亮的线。
周止仿佛很早就预料到年锦爻会朝他投去视线,用更加坚定的、理智的、稳固不发生偏移的目光接住年锦爻不稳固、看起来错乱、阴郁的有些病态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