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沉默让人没由来地感到紧张,心悸。
周止在这样的岑寂中听到一些均匀的呼吸,仿佛逗点,隔开长到无法终结的字句。
“你希望我在吗?”他轻轻笑了一声,这么问。
周止仍旧沉默。
年锦爻的声音在电话与耳中重叠出回响:“你可以回头。”
周止没有说话。
好像有一道烧得滚烫的铅液,从头到脚地淋下来,在冷风中飞速地冷却、凝固住了,把他的骨头、血都冻住。
“我累了,”周止疲惫地开口,声音拖得很长,“后天就见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握紧手机,垂下手臂,走起路来,骨头沉重地成为负担,几乎僵化,但周止仍旧头也不回地进了单元门,建筑落下的黑影将他吸纳进去。
年锦爻站在原地,唇角保持着的微笑弧度渐渐淡了,他单手被包着的固定绷带挂在肩胛与脖颈上,注视着周止消失在门后的瘦削背影。
年锦爻的面孔被月影遮住了,仿若天父身旁,看不清面目的天使。
第二天醒来,周止头疼欲裂,眼睛还没张开就一把抄起手机,给文萧发了条短信过去:乌鸦嘴!
他发完就连连打了个几声巨响的喷嚏,把还在睡梦中的周麒震得一缩,头发丝儿都跟着颤了两下。
周止捂着口鼻从屋里走出去,到柜子里找了口罩带上,让阿姨把小孩抱回她屋里去。
周止的感冒在傍晚有加重的趋势,他戴着厚重的口罩和小孩隔得很远,收拾了一个小行李箱准备出去住酒店。
周麒是很懂事的小孩,远远观望周止的动静。
在爸爸出门前,他屁颠儿颠儿走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个塑料观音,合着手很虔诚的模样,诚心祝祷:“菩萨啊,保佑我爸爸永远不死。”
周止“啧”他一声,又是一阵头疼。
他挥了手:“行了行了,爸爸不会死,你去吃饭吧。”
赵阮阮一直没消息,周止在登记酒店的时候不放心,给她打了个电话,但还是没人接。
周止便发了短信,让她空了回个电话。
他正掏身份证准备登记,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周止以为是赵阮阮,没多想把电话放在耳边:“软软,你那边怎么样了?”
“软软是谁?”年锦爻的声音沉了下,隔着电话冰冷地问他,“你老婆?”
周止被问得一顿,把身份证递给前台,才问:“打电话有事儿?”
紧接着就听年锦爻快速道:“本来没事都要有事了,好了,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他话音都还没落,电话就挂断了。
周止怔了怔,拿手机一看,新进来的短信,不由失笑。
【我胳膊受伤了才给你打电话,刚从医院出来,疼死我了[大哭]】
年锦爻受伤不同于常人,可能一个小伤对他来说都足以致命。
周止心脏停跳一拍,顾不上回答前台的问题,急急忙忙把电话回拨过去:“你怎么了?!”
“出了点小意外,”年锦爻不满意地撇嘴:“我看我不给你打电话,你也不会主动找我。”
周止矢口否认,但又不知要说些什么来佐证。
年敬齐说得对,他要离年锦爻远一点,实际上他们并不合适。
周止只是有点不忍心,在不忍心之外,还参杂了别的感情,悬垂于两人之间。
他想最后再陪年锦爻一次,随后,随后……
第49章
年锦爻似乎听出周止声音里的疲惫,没有纠缠他胡闹很久便挂了电话。
耳边重新陷入沉寂,周止缓缓放下手臂,下意识抚摸了下脸颊,意识到还有一半的笑容留在脸上。
他神情淡了点,放下笑容。
约莫隔了半个小时,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周止听到房间门铃响了。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揉了下胀痛的太阳穴。
血管顶着很薄的皮肤噌噌跳动,仿若有根细又长的银针刺下来,搅得头脑一团黏稠。
“嘶——”
周止吸了口热气,撑着发酸的身体走过去开了门。
一个半人高、矮圆又胖的外卖机器人静静停在酒店门外。
许是房客很久都没有输入房号,滋滋地轻微扭动圆润的身躯,用稚嫩的电子音,机械地提醒:“不要忘了输入房间号哦,请帮我关上舱门,谢谢!”
在它的提醒下,周止反应慢半拍地输了房号,取出一个塑料袋。
他没有点过外卖,皱了眉,但还是贴心帮机器人把舱门关好。
它滋滋又扭动两下,屏幕上的表情变为【。(^o^)/】,慢吞吞地走远了。
在深红色的地摊上,那个逐渐远去的很小的机器人看起来就像一只行动迟缓的白色羊驼。
周止还锁着眉心,提着袋子关了房门看了眼小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