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顾看着他一个人像演独角戏,自说自话,眉飞色舞。这种时候他倒没有寻常懒洋洋,毫无生机的样子了。
他像一个突然得势的演讲家、表演家,自有满腔肺腑之言,恨不能全倾倒给他的观众。
“外面吃人不吐骨头。你知道这句话我最早是听谁说的?”只行呵呵笑,“我的生母,我那可怜的,一辈子没被人爱过的母亲。她在我们那个时代,甚至不被允许叫作母亲,我只能喊她姨娘,小娘,小妈……随便什么,总之不能喊妈。”
于顾看着他:“你跟单智他们是一个年代的人?”
只行演讲的气势一收,又似没了聊天劝说的兴致,意兴阑珊起来,低头抠着手指,道:“这个你不用知道。你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我要是不答应呢?”
“那我就下次再问你。”只行耸肩,“还有两层楼,我们还有时间。”
于顾的手指轻轻从肖淳的额角抚过,半晌才道:“我只问你这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我也会好好考虑你的提议。到底有没有人出去过?”
只行仰起头,有些无聊地道:“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也不止一次地回答过。我不知道。”
于顾眼神一冷。
只行比了个“等等”的手势,道:“我确实不知道。因为我没出去过啊。”
于顾看着他:“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你一点都不知道?”
“我不感兴趣。”只行道,“确实有一些人最终离开了,但离开了这里到底是不是出去了,回到现实世界了,这我不清楚啊。万一从这里出去后,只是迎来了另一个连我也不知情的关卡呢?或者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于顾眼瞳一缩。
只行道:“所以,成为使者留在这里,百利无一害。何必非得去冒那个无法确定的险呢?”只行瞥了昏睡的肖淳一眼,呵了声,意有所指,“我见过的聪明人多了去了,还有会权衡的、圆滑的、溜须拍马的、心思深沉的……说实话,肖先生不是我见过的城府最深的人。可是你想想,为什么这世上会有一个词叫‘自作聪明’呢?”
“人之所以不知天高厚,是因为摔得跤撞得南墙还不够多。”只行道,“认死理的,非得把墙撞烂了头破血流不可,可意义是什么?明明有弯路不走,非得硬碰硬?有些人不过是在一条路上走久了,习惯了,让他换条路比登天还难,可实际上呢?只需要稍稍改变一下心态、想法,路自然就走出来了。”
肖淳紧闭的眼动了动,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呻吟,于顾一下转头看去,紧紧握住了肖淳的手。
只行便闭嘴了,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没用了,便道:“你好好想想吧,我等你。”
他拍了拍手,房间门就被从外推开了,单智满面慈祥笑容的等在外头,手里推着轮椅,轮椅上还放了软垫和薄毯,关切道:“我送你们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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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梯的时候,不等于顾伸手,单智已经双臂举起了轮椅,将轮椅连同上方的肖淳稳稳带下了楼梯,这种特性于顾见过不止一次了,他道:“原来你是大力士。”
单智笑了笑:“不是多厉害的能力,让你失望了?”
“跟我没关系。”于顾冷冷道。
下了楼梯后,于顾就继续推着轮椅往前走,单智道:“先知愿意见你们,说明他是真的很看好你们。他的提议向来不会有错,你可以多考虑考虑。”
于顾目视前方:“你是为什么答应留下来?”
“我无处可去。”单智道,“从我懂事以来,我唯一的主子就只有先知一个,他是我的一切。”
于顾又道:“像你这样的,他身边还有几个?”
单智笑笑:“无可奉告。”
“他是真的不怕死吗?”
“无可奉告。”
“他有几种能力?为什么他跟我们不一样?这个地方真是他创造的?”
单智的眼角笑出堆叠的皱纹:“若你答应了他的条件,你自会知道一切。”
于顾不说话了,到了房间门口却看见了等在此地的苏明昕,苏明昕非常憔悴,短短一会儿不见,整个人就急速衰弱下去,双颊凹陷,紧闭双眼,眼下带着清晰的青黑,看着像是有气出没气进了。
单智道:“替身娃娃虽然给她增加了一条命,但仅仅只是让她活了下来而已。上一关她没有继承权,所以没有拿到彩蛋。”
于顾一颗心沉了下去,单智留在了原地,于顾推着轮椅走到了苏明昕面前。
若是邢婓活着,此时一定会比苏明昕先来找他们,明明是讨人厌不识趣的“情敌”,此刻却让于顾生出一丝幻觉,仿佛下一秒邢婓就会从拐角处冒出头来,边喊着“有些人就是命大啊”边过来跟他们勾肩搭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