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起打湿的部分透光检查,身后,肖淳已经帮着另外的队员将满地玻璃碎渣收拾干净了。
那人认真在床底下看过一圈,确认没有其他碎片了,起身灰头土脸地道:“对不住……真的对不住……”
于顾往后看了眼——鲜血好歹还能洗掉,可对方打碎了镜子,还能活吗?他竟还没发现自己可能才是被要命的那个,也或者早就发现了……
肖淳衣服后背已经湿透了,他扯松了领口,仿佛是要给自己留出一点喘息的空间。他走过来,面容是难得一见的委顿,低低道:“怎么样?不行就算了。”
于顾心里一颤,攥皱了手里的床单:“弄干净了。别乱说话。”
肖淳拿过床单也透光看了看,这么看是没什么痕迹了,但是……
“血迹不好清洗。”肖淳没太多表情,道,“湿的时候看不出来,干了可能还有印子。”
于顾一把抢过床单:“那我就再洗几次,一定能洗干净!!”
肖淳动了动嘴唇,最终没阻止于顾,只看着对方的眼睛道:“那我跟你换一下,我去帮花园组,总得先做完一部分。”
于顾点头。
肖淳离开后,于顾边洗边问另外一人:“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一边擦地一边闷闷道:“我跟他分工,我收拾厕所,他收拾床铺,结果我收到一半,突然看见了你们那个同伴……”
于顾手里动作一顿。
“就那个大块头,长得凶凶的,脸又黑,小臂有纹身的那个。”那人道,“是姓赵是吗?”
“是。”
“他突然站在我旁边,我正擦镜子呢。”那人声音更低了几分,“吓了好大一跳……他拿着刮胡刀片,就那么盯着我,抬手把自己脖子割开了。我又不知道他要割自己啊,还以为他要杀我,我一慌……”
那人蹲在地上不动了,也不说话,房间里只余厕所里哗啦啦的水声。
于顾卖力地洗着床单,手指搓得发红发痛,大概是搓破皮了。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床单,听到身后沉寂许久后,响起了小声地断续地哽咽。
“……我闭着眼拿了个东西就砸了过去,我也没看我抓了什么,结果就把镜子打碎了。”他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于顾没说话。
他继续道:“肖哥是听到我这边的动静,这才被划伤了手,那刀片出现的位置太离奇了,肯定是故意的,肯定是老管家或者……”
“不是他们。”于顾关了水龙头,湿漉漉的手随意在裤腿上擦了一下,转过头来,“刀片是你放的。”
那人一下不吭声了。
他一直蹲在地上擦地,擦来擦去始终在擦同一个地方,他哽咽的声音很清晰,但他说话的声音也很清晰,好似两个不同的声道重合在一起。他说话时呼吸声丝毫没有变化,但哽咽声又同时存在,乍一听只觉得哪里奇怪,却想不出具体是奇怪在什么地方。
于顾看着他深深垂下的后脑勺:“肖淳收拾被褥前你已经死了。你不想承认,你想害肖淳,你自认为将一切过错塞给他,你就没事了。”
所以他才丝毫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危,而是一直对肖淳说“对不住”。
男人不说话了,房间里安静下来,连呼吸声也没有了。
于顾道:“如果你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人确实是老赵……也许他手里的刀片早就划破了你的脖子,又或者,你擦镜子的时候产生了幻觉,打碎镜子,拿玻璃碎片划破了自己的脖子。”
咔嚓——
几乎在于顾话音落地的同时,那人的头颅也落了地。他的脑袋咕噜噜转到了于顾脚下,抬起的脸上泪流满面,全是血泪,早就涣散的瞳孔对着于顾,嘴唇一动不动,却同时发出了哭泣和清晰的说话声。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于顾抿唇,转身死劲儿拧了拧床单,然后提着床单往外走去。湿漉漉的水滴了一路,走廊上,老管家看戏一般站在楼梯口,冲他慈祥又虚假地一笑。
于顾的手指很痛,掌心很痛,床单冰冷如蛇般绞着他的手,那冰冷好似要渗进骨头缝里去,从掌心往上,到小臂,到肩膀,然后他的肩背也开始抽抽地疼,发酸发紧,再到脖子,再到脑袋。
他浑身都在疼,发冷地疼。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这一轮循环的结局。
*
于顾不再纠结床单到底洗没洗干净了,他将所有的东西往脏衣篓里一塞,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梯,去了花园。
花园里的日光灿烂,鲜花盛放,肖淳脏了的白衬衫被风鼓胀,衣领随着风微微晃动,拂过他因为消瘦而弧线犀利的下颚线。他的侧脸如此平和,平和到好似下一秒死了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