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决心,他立马收拾东西出发,这里交通十分不便,他得走十几里山路到镇上,再坐两小时班车到望山县,然后坐四小时大巴才能到市里的火车站。
顺利的话下午就能到市里,明天晚上就能抵达京市。
京市,京市,他不由得热泪盈眶,这座曾经他想逃离的城市,如今做梦都想要回去。
入冬后,麻水村的雪几乎落个不停,山道被积雪吞没,这条路平常就难走,如今更是举步维艰。
目之所及是层层叠叠的山峦,被雪覆盖的山脉寂静苍茫,厚重的雾将整片群山化作浮动的海。漫山遍野的梅花树打着厚厚的花骨朵,蓄势待发。
山风卷着雪沫往领口里灌,寒风直往骨头里钻,脸冻得发麻,阮绵紧了紧围巾,又掏出帽子和口罩戴上。
雪仍落着,睫毛上结了霜,他把手揣在羽绒服口袋里,手指早已冻得没有知觉,只有心口还热着。
走了两个小时,汽车站的灰屋顶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车站门口聚集着十来个人,三三两两地站着,呼出的白气在空中交织。阮绵挤过去,听见有人在抱怨:“这鬼天气,车都不发了!”
“车不走了?”他焦急地拉住旁边的大婶问道。
大婶摇摇头:“停啦!大雪封路,所有班车都取消了。听说连县道都堵了,铲雪车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阮绵感觉有冰冷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来,也许是睫毛上的霜化了。
他走进候车室,长椅上零星坐着几个等车的人,都蜷缩着身子。售票窗口挂着“暂停服务”的牌子,玻璃上凝着一层冰花。
他在冰窖一样的候车室一直坐到下午三点,周围已经空无一人,脚早已冻得失去知觉。
“小弟弟,别等了。”车站管理员走过来:“今天不会有车了。”
阮绵抬起头,嘴唇冻得发青,脸上一片迷茫,“可是,我……我要见……”
管理员摇摇头:“回家去吧,我们马上要关门了。”说完便将入口处的大门锁上,光线瞬间黯淡下来。
见不到了。
这个念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入他的心脏。
陆砚洲连续几天在梅城市以及京市的车站都没蹲到人,心中既焦虑又不安。
他不信阮绵能狠心到知道陆再川死了都不回来看一眼,要么他已经不在梅城,要么就是人出了什么事。
他打开电脑查询望山县的地理图,却看到梅城因为大雪导致多处交通停运的新闻,包括望山县。
心头猛地一跳,陆砚洲立马让人调来这几天梅城到京市的所有火车、高铁、汽车购票信息记录。
阮绵或许改了名字,但年龄总不会有太多出入,他将密密麻麻的数据按照年龄性别做出筛选。
不过一个多小时,陆砚洲便锁定了一个叫“李河”的人。
看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心脏先是停了一瞬,紧接着擂鼓一般剧烈跳动起来。
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阮绵。
年纪也对得上,对方是在火车发车前二十分钟才退的票。
直到看到身份证上那张让他又想又恨的脸,一颗心才真正的落回到肚子里。
他在网上搜索麻水村的资料,信息少的可怜,率先跳出来的是麻水村小学寻求捐助的官方网页,他在联系人里看到了李河的名字,下面还有寻找企业合作开发农产品的专栏。
这座位于大山深处的村落,贫穷落后到让陆砚洲的心沉了又沉,他真是铁了心要躲自己,往这山沟里一钻,自己恐怕找到死也找不到。
他应该恨阮绵的,恨他绝情,恨他食言,恨他跑到这种穷山恶水之地受苦,可恨意还没成型,就被更汹涌的思念淹没。
他立马让基金会联系麻水村村委,又增派铲雪车清路,等他坐进车里,手却抖得转不动方向盘,只能叫上蒋鸣,连夜启程朝梅城出发。
阮绵原路返回,路似乎比来时更长。迷雾散尽,四周都是连绵不绝的山峦,这里的山太高太多了,进来了就很难再出去。
都是命,命运让他断了一切念头,他该做的就是认命。
他花了更久的时间回到学校,鞋袜已经湿透。
朦胧的一枚弯月虚虚挂在空中,宿舍门口一人多高的梅花树挂满了花苞,阮绵坐到树下,习惯性的揉了揉胸口,那里像被挖空了,风从洞中穿过,带着刺骨的冷。
“咦,李老师,你不是请假回老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隔壁宿舍门打开,将廊前照出一片光亮,是寒假过来支教的的大学生林老师。
“哦,我不回去了,大雪封路了。”他缓了一会慢慢说道。
林老师点了点头,“那你快回宿舍吧,这么冷的天要冻感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