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绵早有准备:“不一定要大投入。我们可以从小做起,比如加工玉米面条、玉米粉,甚至玉米酒。我已经联系上农科院的老师,他们可以提供技术支持。”
会议室里响起低声议论。妇女主任刘婶眼睛一亮:“玉米面条?俺娘家那边有人做这个,听说能卖到城里超市。”
“还有梅树。”他继续道,“全国成规模的野生梅花林不超过十处,而我们村的梅花林面积大、品种多,完全有条件发展生态旅游。”
“旅游?”李支书摇摇头,“咱们这山旮旯里土路难走,连个像样的厕所都没有,谁来旅游?”
“正因为基础设施差,才更需要发展。”阮绵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
李支书掐灭烟头:“李老师,你的想法是好的。可钱从哪来?人从哪来?咱们村儿青壮年都出去打工了,留下的不是老人就是孩子。”
事实如此,阮绵叹了口气:“我们可以申请县里的乡村振兴资金,也可以找企业合作。先把加工厂建起来,村里修上水泥路,等资金到位,我们可以先修几条观梅小径,建几个观景台。梅花开时办个'梅花节',通过社媒平台做宣传,吸引周边城市的摄影爱好者和游客,我们做好规划……”
“规划?”陈副主任突然笑了,“李老师,你知道咱们村前几年也搞过规划吗?县里来了个专家,画了一堆图纸,说要发展特色农业,结果呢?图纸现在还锁在柜子里吃灰。”
会议室气氛变得有些尴尬,阮绵沉默了一会,他能理解干部们的顾虑,这个村子贫困落后到让人生不出希望,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我们村有158个留守儿童,他们的父母为什么要背井离乡,不就是因为村里没出路吗?”
李支书默默点了根烟,阮绵知道自己话说得有些重,喝了口水缓了一会儿,放低音量:“我不是说我的想法一定对,但我们如果不尝试改变,就永远只能靠天吃饭。”
会议室一阵沉默,李支书长叹一口气,“李老师,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村里好,这两年也多亏了你。这样吧,下个月县里要开乡村振兴座谈会,你跟我一起去,把你的想法跟领导说说。不过咱们得现实点,玉米加工的事先找几户加工试试。”
“这个自然。”他点了点头:“回头我帮您一块儿写申请材料,联系专家。”
散会后,阮绵往另一边山路走。
“李老师来啦,快请进。”婆婆从灶房探头,饱经风霜的脸带着笑,操着一口浓厚方言的普通话,手指正捏着面团。
“小河老师,你坐。”小燕甩着两个马尾辫从屋里跛着腿蹦出来。
阮绵将牛奶和新鲜的猪蹄放到桌上,小燕是他五年级的学生,前几天因为雪天路滑摔了一跤,腿骨折了,只能在家休息,他便趁着今天有空过来给她补课。
小燕牵着他的袖子坐到火塘边。
屋内光线昏暗,阮绵眨了眨眼睛才适应,火塘周围摆着几张矮木凳和一个小方桌,桌上放着几个粗瓷碗。墙角堆放着农具和杂物,黑乎乎的墙上挂着干辣椒和玉米。屋顶的横梁上吊着几块熏肉,泛着油光。
木柴正在塘内噼里啪啦的燃烧,火光跳动的影子让屋子看起来很温暖,他的眼睛望着那团火,瞳孔里映着光亮,却像两口干涸的井。
“辛苦李老师这么冷的天还要过来给小燕补课。”
“不辛苦,应该的。”
婆婆盛了三碗饺子放桌上,将筷子递给他:“快趁热吃吧李老师,这是我早上去挖的荠菜,包饺子鲜得很,冬至就得吃饺子。”
阮绵点点头,道了谢,干涸的眼被热气熏湿,他低下头,拿着筷子,指节抵在碗沿上一动不动。
小燕抬头看了他一眼,只看到通红的鼻尖。
吃完饭,阮绵拿着课本和小燕面对面坐在火塘旁。
屋外狂风呜咽,天色渐晚,教完最后一道数学题,阮绵起身要走。
小燕突然拉住他的衣袖:“老师,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阮绵又坐了下来。
小燕指了指桌上那台老旧的黑白电视机:“昨天晚上我在电视剧里看到一句诗词,我不懂是什么意思,叫‘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老师,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阮绵怔了一瞬,缓了好一会,垂下眼为她解释:“意思是关关和鸣的水鸟,相伴在河中的小洲。等你上初中会学到。”
“哦”小燕拖着长长的调子恍然大悟,“那小洲是什么意思呢?”
“是河流中”他讲到一半停下来,咽了咽喉咙,火光在眼眶中不停跳动,剩下的话和柴火爆出的火星一起碎在空气里:“泥沙淤积而成的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