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盖之下,殷慎暗中窥视。
“王爷,您想看他下跪,直接让他跪您不就行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殷慎笑得阴鸷:“他跪我有什么意思,他跪那些人才有意思。我那皇兄以为办个学堂,就能让玉钦感激他喜欢他?”
“本王就是要告诉玉来福,再怎么样,他如今就是个奴才。等玉来福回了宫,你找人去检举他,私逃出宫,按宫规该杖责二十。为了维护宫规威严,我那皇兄不得不罚他。”
殷慎挑起笑,“不过本王会去救他的,本王会让他知道,依附本王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殷慎端的一派胸有成竹:“你且看着。”
他一定会把玉钦捞到手。
冷雨里,玉来福将伞放到一旁,雨水落在脸上,反倒让他更清醒坚定一些。
这些年他连太监都跪过了,曾经所谓的那些尊严,早就搓扁揉碎不知抛在了何处。
道道目光逼视着他,不论鄙夷也好,同情也好,看他笑话也好,此刻无疑都是无形利箭。
奴伎与前朝官员行礼,应在半丈外行跪礼,玉来福低垂着眉目,往后撤了三步,刚好脚踏进雨洼泥水里。
“他还真的要跪。”
曾经风头无两的玉公子落魄至此,倒是看的很多人于心不忍。
有人按捺不住站出道:“不如罢了,今日老师丧礼,大家都是同门,崔大人何必逼人如此。”
崔石拂袖,端的一派高高在上:“我与贱奴可不是同门,床上乱叫的东西也有脸来这儿!”
玉来福对那人轻轻摇了摇头,让他莫给自己出头了,撤了步子要行奴才的跪礼。
膝盖尚未落地,雨声里突然传来一声急促马蹄,一人高声道:“且慢!”
所有人的目光循声而去,是一名禁军快马疾驰而来,飞跳下马,双手捧着一物奉到了玉来福眼前:“陛下命属下将公子遗落之物送来。”
在场之人纷纷瞪大双眼,竟然是一块金令!
玉来福诧异的看着跪在他脚下的禁军,嘴唇微动:“这……”不是他的东西。
话没说完,潘全气喘吁吁的赶到,哎呦一声快步上前去,将禁军手中的金令拿起,恭身系在了玉来福腰上,故意提高一个声调:“公子急着出宫祭拜,连陛下赏赐的金令都忘了拿,还好送来的及时。”
潘全一指他身后的太监:“不长眼的东西,给我撑什么伞,去给公子撑伞。”
小太监撑着一纸白伞,为玉来福遮住落雨。
潘全站在雨里,转而面向寺前人群,扬声道:“见金牌令箭,如见陛下。诸位不拜吗。”
“这……”在场之人面面相觑,要他们对着一个奴才跪下不成?
潘全肃声道:“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你们要造反?!”
这顶帽子扣的太大,在场之人不管情愿与否,不得不放下伞,不顾脚下,俯身跪在泥泞地里。
原本此刻该跪在众人面前的玉来福,成了唯一站着的人。
崔石咬着后槽牙跪下,两眼直瞪:“陛下为何会赏赐一个奴才金令,还是你们两个串通一气,假传圣令!”
“玉来福推动改田良策,打破僵固朝局,朕念他不顾生死,以身入局,特赐金令。”雨帘里传来一道冷声,殷玄目色如冰,“崔侍郎有异议?”
玉来福闻言一怔,他没想到殷玄竟完全明白他当时刺杀狄贵的心思。
崔石更是倒吸一口冷气,玉来福什么本事,能惊动陛下亲自到此!
崔石低下头:“臣不敢。”
“你不敢?朕看你骂人的时候,胆子大的很,”许是淋了雨的缘故,殷玄浑身散着寒气,“你方才究竟在骂他,还是在骂朕。”
崔石一头磕进泥地里:“臣绝无此意,陛下明鉴!”
“朕看崔侍郎头昏脑热了,该雨中跪一跪,清醒一番。”殷玄冷沉的双眸漠然扫过每一个人:“朕准许玉来福不行跪礼,诸君,有异议?”
“臣等不敢。”
殷玄转而看向玉来福。
玉来福脸上挂着雨珠,面色冻得有几分发白。
殷玄看在眼里,心里十分不爽,这段时间他好不容易将玉钦养出几分好气色,一场冷雨羞辱,又将他的努力打回原形。
不过不要紧,这些人想要羞辱玉钦,他就非要托起他。
一次托不住,他就一次一次的托起他,直到让玉钦相信,他能够像以前一样,有尊严的活在所有人面前。
殷玄上前牵住玉来福的手,牵着他走出脚下的泥洼。
玉来福惊诧抬起挂着雨珠的眼眸,竟见殷玄特地穿了一身银白衣裳,撑的也是素伞。
殷玄原本可以对罪臣曾荣不屑一顾,却给了他的老师足够的尊重。
第4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