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他的手力气多么大啊。可这次,苏梨只轻轻一挣,像烫到,顾慕飞竟把手顺从地直接松开了。
“既然如此。”这次,他的嗓音里却像截然不同,莫名牵扯住她的心。
她知道自己应当抗拒。
顾慕飞轻轻恳求道:“就让我再多浪费你三十分钟吧。让我,最后再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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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光夜空蓝的Panamera拐进树林中的分岔道。在血红夕阳之下,他们缓缓开过这条熟悉的滨江线。
车内寂寂无声。
当苏梨听他说,他要再带她来一个地方,她没想到会是这里,会是故地重游。
斑驳的树影倒退,鹦鹉江金色,波光粼粼。
苏梨不明白了:一周多过去,她从不敢回忆。因为每次回忆,都还让她顿感锥心之痛。
可顾慕飞,却偏偏带她回到这里。
那是在她与他相识的第一晚。也是他放开手腕,故意接近她、开始逐步利用她的第一晚。
那之后真真假假,苏梨根本都想不清楚了。
隔着车窗遥望,苏梨无限遐思,车头却像上次一样,安然一沉。船舶码头开阔,平整没入江水;而他的车缓缓面对着逝水停稳。
他和她下车,站在水边;两人之间隔开微妙的距离。江风柔和又潮湿,把他们的发丝轻轻拍打、吹散。
与那晚不同:如今,夕阳余晖,一江金灿灿粼粼逝水。波涛中央,闵州漂浮在水面上,又浸在艳丽的霞光里,却显得比二人初见那晚的霓虹,更加清晰真实。
并排站在一城晚景前,两人却依旧触动心弦。
“为什么?”苏梨喃喃,像在问触景生情的她自己。
“对不起,苏梨。我欠你一句道歉。”
江涛拍岸。半晌,顾慕飞才缓缓开口:
“我带你回到这里,是希望在此结束;也许,还能在这里再开始。那天,自你离开后……”
戛然地,他一顿,像呼吸不过来,又像本能要收回情感;但,更怕让她等太久,他紧接:
“你还记得,在第一晚,我为何带你来此么?”
“你当时说,觉得我会喜欢这里。”
回忆起往事,苏梨的心头又苦涩地凶猛一紧。自然,为利用,顾慕飞想带她去哪、对她编织怎样借口,还不是信口拈来?
“抱歉,我当时没说实话。”
凝视着江面,顾慕飞的脸映着霞光。他从来鲜谈自己。此时,嗓音沉沉,他满腔心事终于豁开一角,随着江水平静地流淌:
“苏梨,这座码头于我,有特殊的意义。有一段时间,我曾常来这里。大概,十二多年前了吧。
“我曾有一个妹妹,她只比你小一岁。
“那时,晚自习后,我每晚都会去打两份工养家,每晚总会路过这里。慢慢地,我就开始在岸边,就在这座码头上,就在此处,驻足十分钟。
“十分钟。只有这区区十分钟,我才能做回片刻自己:
“在江水之前,我既不是已承诺母亲遗言的哥哥,也不是前途未卜的财阀弃子,更不是每晚不得不周旋于欢场、疲于应对的那个陌生人。
“我驻足,只看一江逝水,波光粼粼;什么都不想。日复一日。直到——”
一霎,他的嗓音震颤。
“我的妹妹,小凡,她就丧生于此。”
他的语气不能更简洁平淡,一双唇好像正在努力转述着他人的故事。
极力排斥自己汹涌的感情,顾慕飞好似漫不经心,潦草把手远远往背后一挥。
顺这刹那不能更泛泛的所指,苏梨回头。她这才注意到,码头旁树荒草密,隐隐间,竟淡出半座黑漆漆的仓库轮廓:
仓库不知经历过怎样的烈火烧灼,如今,只剩下半副焦炭的骨架。
“从那以后,”显然,顾慕飞并不想就此多谈:
“我就再没回来过。
“我做出了一个选择,从此,人生就大相径庭。
“我承认,苏梨,我目的不纯:从最初,确实是我制定计划,故意邀请你、接近你、想骗你好感。但那晚,当我真正、当面、切切实实,第一次,亲眼见到你——”
终于忍耐不住,顾慕飞侧过身,仔细地看着她。与他再次四目相对,苏梨却讶然:
这目光灼灼。
一丝一毫,从始至终,他瞳仁里看她的神情,都从未改变过:坚定、专注、柔软。只是,终于不再像如临深渊。
现在,她居然能直白看懂了。
“我有一种感觉,”轻轻地,他启齿:
“我们是一样的人:无论如何,我们总会一路往前。
“那时,很难说是不是冲动。我带你来到这里,想尝试再做回一次真正的我,去认识你。
“可是,苏梨,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