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王王妃不堪受辱,在狱中自杀了。
沈异知道这是多么糟糕的一个消息,他脑海中第一浮现的,却是少女昨晚,压抑着欢愉痛苦隐忍的模样,她终于愿意彻底展露出她的一切,但沈异知道,全完了。
他看得出来那人在林舒窈心中多么重要。
沈异第一反应就是瞒住,死死瞒住。
他迅速派人换掉了少女周遭伺候的人,禁止人来往,将少女的寝宫几乎隔绝成了真空地带。
林舒窈几番询问,都被他搪塞过去,渐渐的,饶是从未接触外界的林舒窈,也品出些不对劲来。
在之后的记忆,有些凌乱。
她执意逼问,沈异隐瞒不住,虽不肯承认,但林舒窈已经从他的神态中得到了答案。
“这样啊。”
少女只是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去拨弄茶碗里的茶叶。
她越是平静,沈异越是恐慌,良久,终于嗓音微颤的,告知了她真相。
他只想让她不要把一切都迁怒到他的身上。
但她似乎一切如常,沈异满怀忐忑的过了些日子,就在他以为一切如常时,晚上步入寝宫,却看到了飘飘摇摇的少女晃动的身影。
是她咬断了寝被,挂在了房梁。
沈异心神俱裂地将人救下来,呼叫来太医医治,满院的名医站了半宿,终于才能从死神手中夺下来半条命。
但她喉咙受伤,落下隐疾,终生无法开口说话。
沈异一面遍寻全国名医来求取医方,一边却又不敢亲口询问她的情况。
或许他自己也清楚,她无法发声,究竟是落下的病根,还是她不愿开口,是沈异难以承受的答案。
这真是恐怖的一段时日。
沈异又往少女身边安插了数不尽的暗卫和宫人,从白天盯到黑夜,不再允许她有任何一点机会离开自己的视线。
出则同舆,入则同席,有幸入宫的朝官,都能看到这样一副景象,他们励精图治的君王处理政务,身着华服的雍容女子就在其后随奉,果真是如传言中一般恩爱。
时光流转,几十年光阴匆匆流过。
沈异只能在梦中重新怀念她的笑颜。
那时他刚刚来到她的身边,她是如此生动,如此鲜活,可是如今,如今的她虽然养得愈发光彩照人,但只像一个没有生命的陶瓷娃娃。
沈异从不去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反思于事无补,他做不出亲手再将她推远的事。
即使是在生命的末尾,他也会永远伴她左右,沈异将位置禅让给他们唯一的孩子后,就带着她来到了北邙。
他已经逼近生命末尾,年轻时的太多刀剑风霜,摧垮了他的身体,他似乎要早她一步离去了。
沈异不甘心。
他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她,努力动了动手指,想要抓住她。
她也迈入了迟暮之年,但眉宇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模样,他一眼心动的模样。
林舒窈看着已经无法动弹的男人,沉默了良久,马车晃晃悠悠,行驶向未知的去处,她低下头,轻声道:
“你快死了,沈异。”
身体的病痛在折磨着他,但沈异仍然全神贯注,全副心意都在她沙哑的嗓音上,他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再听到过她的声音了。
或许已经有四十年了。
她的嗓音不复年轻时柔软甜美,但轻缓的语调,熟悉的说话方式,仍令他感到欣喜。
他的身体机能已经老去,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基础的温度和饥饱,他突然很想牵一牵她的手,可是,他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你提前挖好了陵寝,我知道。”
林舒窈慢慢道。
她极目远眺,连绵的群山,一切都是雾蒙蒙的,带来些新鲜的气息。
“可惜你赌错了,你的身体坏成这样,我先我去死了。”
她的嘴角露出了些许笑颜。
沈异只能静静听着,他的意识越来越沉,知道自己已经不久于人世,他贪婪望着她背对着他的身影,心里几度挣扎。
他还是有权力的。
如果他挣扎着下令,立刻就会有人剥夺她的生命,让她随他一同进入陵寝,从此永生永世不能分离。
但强硬了一辈子的沈异突然没有心气了。
他想起儿子的指责,他指责他不该这么禁锢着母亲,他指责他从来不给母亲喘口气的机会,但都统统被沈异无视了。
生命的最后一刻钟,他放弃了一切,只想感受着,最后感受着她还在身边时,给他带来的幸福气息。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可真是糟糕的梦,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沈异眼皮重的像是有铅块坠着,越来越沉,越来越沉,他也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中,直到一抹光亮投入,惊得他瞬间恢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