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珏听了,倒是抬头往底下看来,林舒窈感受到视线,也随之望去,那是个很复杂的眼神。
嫉恨也有,期待也有。
林舒窈再度低下头,看手腕上那串色泽清透的玉珠,在纤细的手腕上挂着,衬得肤色越发白皙。
是昨天沈异新送来的。
林舒窈在这里闲坐,突然想到,如果政变真的成功了,她该何去何从。
作为和朝臣有私通的后妃,虽然于此事有功,但出于某些颜面考虑,她可能也很难有善终。
是青灯古佛度过余生,还是困在冷宫里,一丈白绫吊死?
少女神色淡淡的,周南珏无法从她身上窥到任何情绪波动,不由又开始焦虑起来。
密信传递出去了吗,如果传递出去,现在进程到了那了哪里,他满心疑问,却无法从少女身上得到解答。
该死的沈异,很少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想到沈异,他心头的嫉恨愈加浓重,身旁太后的话语愈发模糊,他一双眼睛痴痴看向下首的少女。
明明是他的表姐,他的女人,陪他长大的姐姐,现在却连触碰都做不到。
周南珏手指神经质的痉挛起来,一会儿想到谋事成功后他要如何对待自己这位姐姐,一会儿又恐惧起事发后沈异会如何对待他,他一定会杀了他,一定会的——
少年突兀站了起来,连太后都吓了一大跳:
“陛下,你怎么了……?”
林舒窈也忙起身,关切的望过去,周南珏看到她漂亮的一双眼睛,却愈发烦躁。
“无事。”
他强忍着道,“前朝事忙,改日再听母亲教诲。”
说着,他就要抬步离开。
周南珏离开,林舒窈也也向太后行礼告退,二人一同行至宫门前,早有宫人在此等候。
林舒窈向周南珏致意,正要上轿,却突然被少年攥住了手腕。
她愕然回过头,看到周南珏不知什么时候近身过来,一双眼睛偏执的望过来,不知是疯了还是怎么的,林舒窈竟然觉得他眼中有一丝委屈。
“表姐……”
少年叫了一声,没有其他话,但眼中的情绪似乎要满溢出来,林舒窈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月儿在一旁的视线已经隐晦扫了过来,她只能低下了头,轻声叫了一声:
“陛下。”
周南珏的失控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像是习惯了压抑情绪一般,哪怕脸庞一瞬间都有些扭曲了,最终又恢复了平时不耐又高傲的模样,甩手离开。
这莫名其妙的一幕没有给一旁的宫人留下太深的印象,在宫里久了的人都知道,陛下性情喜怒无常,做出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林舒窈回到宫殿,天色尚早。
气温回升,已经穿上了轻薄的春衫,没什么胃口吃东西,索性带了些甜点,到花园里慢慢逛。
为了后日的赏花宴,花园里很是修整了一番,还多加了好些凉亭木椅。
林舒窈走走坐坐,还算闲适。
然而,前朝的氛围却和一派祥和的后宫截然不同。
镇北将军府中。
将军府大小姐刚出了后院,准备为几日后的赏花宴预备几身服装头面,然而答应和她一起出门的母亲,却不见踪影,只有一个丫鬟来传话:
“夫人说,这会儿挪不开身,让您自个去逛,碰到喜欢的,只管带回来就行。”
大小姐虽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想。
来到外院,刚上马车,就看到家里多了几个陌生人脸,不知是哪家来客。
来人和大小姐的车厢擦身而过,脚步平稳却急促,直到进了内室,见到端坐上首的镇北将军,这才泄露出一丝急躁。
“此事当真……”
年逾五旬的老将军捧着一卷丝绢,嗓音颤抖,虽说是疑问的语气,但眼中的痛苦和坚定全然作不得假。
“事关国事,怎敢作假,老将军请看此表就是。”
来人一身常服,只有腰间佩戴着一枚玉佩,看着普普通通,仔细看才能看出镌刻着一个“林”字。
镇北将军合起丝绢,神色坚定:
“公既奉诏讨贼,下官怎敢不从。”
说着,从一旁书案上抽出一只毛笔来,在来人露出的一张纸上写下陈功两个大字。
再看这张纸,前头已经密密麻麻记了不少名字,有一些墨迹晕染,显然写字者心神不稳。
来人收起书卷,鞠起衣裾作了一揖,复又急匆匆的离去。
老将军送走了人,怔怔了几息,见夫人自帘后走出,终于跌坐下来。
“要变天了。”
他喃喃说。
一场无言的风波正在酝酿。
老将军和妻子思虑了半日,终于下定决心,将逛街回来的女儿,连同族中几个旁支子弟,尽数送出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