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一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那笑声清脆悦耳,却惊得白鹦鹉扑棱着翅膀,慌乱中撞翻了食罐,葵花籽散落一地。
她缓缓转身,眼神明亮:“去,把太医院院判的脉案誊抄一份,务必详尽无遗,而后送去安王府。"她的声音冷静而果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与此同时,李珂的疯病在梅雨季愈发严重,仿佛这连绵的雨水也滋润了他内心的疯狂。这日,他竟赤脚冲上含元殿,不顾一切地揪着御史大夫的官帽,高呼"兄皇回来了",那声音中充满了纯真与无邪。金阶上,尽是他踩碎的玉屑,如同他疯癫的心智,散落一地,无法挽回。
邓玥隔着珠帘静静地看他,目光复杂。李珂的疯癫模样让她想起了李澈幼时的纯真与无邪。那时,他还只是一个懵懂的孩子,奶声奶气地背着《孝经》,每背完一句,都会抬头用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望着她,问:"皇伯母,侄儿背得好,能见父皇吗?"那话语中的期盼与渴望,至今仍让她记忆犹新。
"娘娘,朝臣们……"朱悦宜话音未落,邓玥已将手中的茶盏猛然摔碎在地。清脆的碎裂声在空旷的宫殿内回荡,碎片四溅,其中一片恰好溅上了摆放在案头的《起居注》,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大昌三年,常广王妃生次子澈"的那一页。
邓玥的脸色阴沉如水,她猛地抓起案上的朱笔,在"生"字旁用力而坚决地画了一个醒目的叉。她的动作充满了决绝与愤怒,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甘与怨恨都倾注在这一个简单的“叉”之中。随后,她沉声吩咐道:"传旨,着安王代摄政事!”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大殿之上,早朝的气氛却异常凝重。三十七位大臣联名上书,奏请立安王李澈为太子,奏折如雪片般飞入宫中。邓玥坐在高高的凤椅上,展开奏折,一行行地审阅着。忽地,她的目光在末尾处一顿,只见元周的名字赫然在列,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刚加上去的。
邓玥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与失望,她冷冷地哼了一声,将奏折毫不留情地扔进了炭盆中。火焰迅速吞噬了奏折,纸张发出噼啪的响声,"立澈"二字在青烟中扭曲、蜷曲,最终化为一缕灰烬。她紧咬着牙关,语气冰冷地说道:"告诉李澈,本宫要去安王府探病。”
邓玥的鸾驾停在廊下,她抚摸着新染的丹蔻,貌似漫不经心的问:“听说你近日在读《韩非子》?"李澈欲起身行礼,却被她按住肩膀:"躺着吧,省得又传出'安王咳血'的传言。"她忽然贴近他耳畔,"你猜,陛下今日在御花园埋了什么?"
当日三更时分,李珂的寝宫传来凿地声。邓玥手持一盏昏黄的灯笼,踏着月色匆匆赶来,只见李珂正汗流浃背地在桂树下奋力挖掘。
铁锹每一次挥下,都扬起一片片湿润的泥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土腥味。就在邓玥满心疑惑之际,铁锹终于触碰到了什么坚硬之物,随之带起的泥土中,半截古朴的木匣赫然显现。邓玥的心跳不禁加速,她紧握着灯笼,凑近细看,只见那匣中藏着一块已经褪色的红绸,紧紧包裹着一枚带着斑驳血迹的银锁——这正是李澈幼时佩戴的长命锁。
“嫂嫂,朕……朕梦到兄皇了!”李珂挖出木匣后,转身面向邓玥,月光如水,恰好照亮了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泥痕,更添了几分凄楚与无助。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兄皇在梦中对朕说,要朕把这锁埋在桂花树下,这样……这样李澈就当不了太子……朕也不知道这是为何,但兄皇的话,朕不敢不从……”
此后数月,安王再次上折子称病推托摄政。
永宁十八年腊月,邺城的上空纷纷扬扬地飘着细碎如盐的雪粒子,将这座皇城装点得银装素裹,一片寂静。安王府的朱漆大门在凛冽的风雪中紧闭,仿佛在诉说着府邸内的秘密与阴谋。
在府邸深处的密室中,李澈身着锦袍,手握温热的酒盏,目光凝重地盯着案头那封字迹模糊的密报。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酒盏中的热气在冷空气中缭绕,却似乎无法温暖他内心的寒意。密报的内容让他心生疑虑,皇后邓玥的鸾驾将于三日后途经繁华的朱雀街,前往感业寺祈福。
“殿下,当真要行此险招?”幕僚裴战的声音在密室内低沉地回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深知此行的风险与后果,却也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残酷。墙角处,青铜兽炉吐出袅袅的龙涎香,香气缭绕,却无法完全掩盖住昨夜试炮留下的血腥气息。
死士们的伤口尚未愈合,空气中浮动着铁锈与人血的腥气,那是他们为这场阴谋所付出的代价。李澈沉默不语,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密报,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与决心。他知道,这一步一旦踏出,便再无回头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