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多亏,有他。
桑枝把脸手的水渍擦干,本想再说点什么,又觉得多余的语言更像是穿透谎言的透镜,索性岔开话题。
“我跟爸爸妈妈来这里吃饭。”
沈竹沥“嗯”了一声,捕捉到她发颤的尾音。
像是小学英文课本上的场景对话,桑枝程序化地跟问出下一句,“你呢?”
沈竹沥入门英语教学对话学得也不烂,“我也是。”
谁知道女孩语调突然上扬,仿佛不敢相信,“你也跟你爸爸妈妈来的?”
你都这么大了!
还得跟她一样被爸妈拉着来吃饭局!?
那长大还有什么意思啊?!
“……”沈竹沥哑然失笑,发出浅浅的气息声,“我跟我弟。”
女孩这才松了口气,仿佛什么惴心的事情终于落实,慢吞吞“哦”了一声。
沈竹沥盯了她两秒,注意到她眼尾的妃红变淡许多,唇*角弯了弯,“我叔说要不陪我弟来吃这顿饭,就把我腿打断。”
“啊!你……”桑枝一噎,差点以为耳朵出了什么毛病,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家教……这、这么严格?”
对比之下桑枝感受到眼前这个才算真正命运悲苦的人。
她虽然也是被强迫来吃饭的,但是还绝没有被逼到那个份上。
见桑枝的目光往他腿上扫,沈竹沥继续面不改色地撒谎,“腿还是好的。不过,小时候打断过胳膊,”说着他左手拍了拍右肩背,比划出一段距离,“从这到这,假肢。”
“……”桑枝惊奇得如五雷击顶,大脑已经丧失指挥语言功能。
安静了几秒,就在桑枝搜肠刮肚酝酿出几句安慰的话,差点就滑出唇边的时候,沈竹沥敛了敛眉眼,蓦地唇角一扬,暗哑的嗓音卷起些戏谑,“骗你的。”
“……”
桑枝竖着耳朵确定刚才三个字没听错,像被炭火炙烤一夜,此刻心脏被上窜的火气熏得砰砰重跳,胸口微微起伏。
她身材虽然高挑,但是两个人仍然差了好些距离。
沈竹沥索性屈腿半蹲下来,视线与她平齐,黑眸沉沉地看着她的眼睛,“把气撒出来,是不是就不难过了?”
桑枝的脸上的表情还在恼火中,听见他的话兀地一愣,紧接着喉头再次发紧。
她完全没想到,沈竹沥在用这种方式帮着她发泄堵在心底的那口窒闷之气。
他在用他的方式,让她把心里那点不痛快像口浊痰一样吐出,畅快地排出身体。
再抬眸看向他的时候,沈竹沥已经站直了身体,眼底噙着惯有疏懒的笑。
可是桑枝突然觉得他放浪形骸之下其实有另一幅温和的面孔,就比如在她挣扎于荒寒之中踽踽独行,周围行人匆匆无人驻步,可他却撑一把青伞遮住泠泠雨落恍然闯入她的视线。
又暗中递来足够她烧好久的一把柴,能够抵挡即将到来整一冬的霜寒。
第20章 温热掌
◎她刚才触的是右手,温的,热的,大的◎
洗手台上的水石榕像一串串倒挂的小铃铛,在静音风机下轻轻摆动,流苏状的花朵好像少女重新上扬的裙角,洗水台的龙头没有关紧,‘嗒嗒嗒’地落了三滴水,像是警报砸在人发麻的神经上。
沈竹沥自己都有点意外,他并不认为他是沈禾舀或者陈立忻那种热血心肠,出生就注定的庞大家族给他尊贵身份同时,也过早地让他看清许多社会底层的事实。
老天爷这个老头子表面上看起来对人是偏爱,实际上算计的狠,明面上给与的太多,背地里拿回去的一定更多。
他跟她不过萍水相逢有过几次交集,还动摇不了他万年寒冰般冷漠的心。可是他又觉得这不妨碍他乐意看到小姑娘身上,该有的专属那个年纪的肆恣的模样。
就好像初见那天,青石桥边,夏风徐徐,女孩翠簪碧裙,眼角无邪也无忌。
即使没有他出手帮忙,她也能独自搞定那两个搅事毛贼。
不像今天这样,从余光瞥见她从包厢里匆匆逃出,就攥着一肚子憋闷委屈。
最关键那点憋闷劲好像传染,看过之后戳得沈竹沥心头也闷闷的不舒服。
他摸了下口袋,眼底混着点无奈,扬了扬下巴问她:“顶楼的露天花园风景不错,陪我上去抽根烟?”
桑枝拿眼看他,没吭声。
沈竹沥薄唇一掀,还逗她,“像你这样的人,平时要少做脑筋急转弯。”
虽然没反应过来他话中深意,但是桑枝吃一堑长一智,不落他的套,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反问,“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信了吗?”
沈竹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脑筋急转弯做多了?”
桑枝晃了晃头,抬手在唇边比着“NoNoNo”的口型,说着学着他右手夹烟的姿势,软糯的嗓子故意压粗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