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失眠了。她很少会睡不着,但她今天可能是事情太多,她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彩金:她突起的肚子、她忍耐着不适的神色,还有那个妈妈满含恶意的话。
她躺在脚踏上,睁着眼睛,哪怕尽力去望,也望不到徐允洄的脸,只能看见他的身体轮廓。她想起昨天他那么坚定的说,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她以为这句话会一直让她觉得甜蜜,可是才过了一天,她竟然会觉得让她害怕得打颤。若是她真的决心想走,他会放她走吗?
她知道不能怪少爷,他生来就是这样的,他已经对她很好了。但他跟她永远不平等,他给的所有东西都是他愿意给。有一天,他不愿意了,他不给了,燕儿到那时又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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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儿提着小包袱回到家里,包袱里装着她的全部身家。
因为燕儿不是在平常回家的日子到家,她拿着钥匙进了家门,却没有看见娘,估摸着周氏刚好出门了。
她坐在梨树下,看着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家。在八岁以前,她清晰的知道这个家里所有东西的摆放,甚至连桌子上有几条裂,她都知道。
可是一晃六年过去,她再没有时间细细打量过她的家,墙角摆放着几只旧簸箕,她不知道周氏是何时买的。
屋内放着未做完的衣服,她笑了笑,她前几年就叫周氏不要再做绣活了。但周氏心疼银钱,日常的衣服还是她自己做的。
跟家里的院子比起来,静竹院好像更像是她的家,她熟悉每一个物件、熟悉每一个人。可是,那里永远不会是她的家。
她现在心里乱乱的,拿起这未做完的衣服,一股脑都拿到外面去,这会天光大亮了,她就先做一会衣服打发时间吧。
一边做,她一边想着怎么跟周氏说。她记得,她进府是签了长契的,既然是活契,只要周氏愿意,她就能够离开。
她叹了一口气,可她还没有下定决定要走或者是不走。燕儿虽然不贪图富贵,但她还有娘亲要奉养,不能头脑一热就胡乱下决定。
但她现在明白了,选择,应该是左边有一条路右边有一条路,这才叫选。如果她怎么挣-扎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不叫选择,那只是她认命了。
她现在左边有了一条路,就是安安分分等着少爷纳她。另一条路,她还在跟娘争取……总之,哪一条路都不会好走。
周氏一进门就见自家已然出落得跟大姑娘似的女儿回家了,心里先是一喜,毕竟哪有当娘的不想孩子的。
而后算了算日子,不对啊,这不到她休假的时候,那喜悦的神情就淡了下来:“回来了?今天不是旬日啊。”
燕儿只说自己身体不适,少爷许她早点回来。周氏便没有多问,闻言点点头:“我瞧,六少爷还是个会心疼人的。”
说到这里周氏想起来一件要紧的事情,她先起身看了看大门关好没有,又拉着凳子坐到了燕儿身旁,小声问:“六少爷也十六岁了吧,二太太那边还没有安排?”一边说,周氏还左右环视了一番,看有没有哪家的调皮小子趴在墙上。
燕儿知道娘是在问通房的事儿,她的态度一直是很愿意她进徐府的。燕儿也明白,其实在徐府的日子已经不算难熬了,至少不愁吃喝、不被打骂。
对周氏这等挨过饿受过穷的人来说,吃饭就是第一等的大事,丢舍一些尊严又算什么大事。
她已经预感到娘不会轻易答应,但她必须要过这一关,娘不同意她肯定没法走的,她也没能力一个人独自在外生存。
总不能一股脑的逃走了,把自己变成逃奴,连累娘和朱砂等人都要替自己的行为买单。那得多蠢啊……
“娘,我昨天看见了彩金姐姐……”燕儿没有一上来就说宁家的事情,她跟娘只能打感情牌,她得一点点的说。
“打什么岔呢,没听懂我在问什么?”周氏复又想起:“彩金?那不是以前六少爷的大丫鬟嘛,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她被三少爷纳了吧。”
“娘你别着急,慢慢听。昨天我偶然遇到了彩金姐姐出门,她怀孕了……”
“哎哟,这可是好事,生下孩子就立稳脚跟了。”周氏拿了一件衣服,跟燕儿对坐着绣,很难得的跟女儿可以闲话家常。
“可是,三少太太安排了一个妈妈跟着她。我见彩金姐姐脸色不好,那妈妈一个劲儿的让她多走走,彩金姐姐不舒服她还说她矫情。”
周氏熟练的叹口气,但没过心,女人遇到这种事儿太正常了。这巷子里,哪个老婆婆小媳妇没受过一点磋磨:“遇到心眼小的太太,做小的可不得受点气嘛。”
“那我……我会不会以后也这样呢?”燕儿心里是着实担忧的,她不敢赌新太太是否宽容,不敢赌六少爷是否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