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杏眸犹自凝羞恼,两弯黛眉却似蹙且非,萧应问看罢低笑了声,顺着她这点子别扭气柔声哄了,“是,昭昭不稀罕,是某上赶子要赠给你,恳请您二月十八那日暂用,待昏礼毕了,拿着赏人也好、拿去金铺当了也罢,悉听您吩咐。”
这还差不多,李辞盈一昂首,趁了气氛融洽,颐指气使似的,“那庄冲解药一事呢?世子,先前裴都尉早早请人试过了,此药并无后害,万是不能损伤了您的犯人,不若——一试,或有所突破也不一定?”
这时候忽提了那个人做什么,萧应问笑意顿敛,无声紧紧手中的瓷瓶儿,心里边暖融融的柔软也翻了个倒面,摧枯拉朽似的涌出荒唐的涩苦来。
他轻叹了声,“宋长山其人能以魏民身份爬到祆教护法的位置,想是与他的炼药功夫脱不了干系,能有这神乎其神的吐真药剂自然是好,然单凭谁人口中一句所谓此药并无副用,并不足以让某放心一试。”
李辞盈晓得他谨慎,也晓得宋长山如今不能死——否则八月十七在暗狱中,她又岂能以光明使的性命为挟,逼迫萧应问后退呢?
她想了想,提议道,“要么咱们再找个人试一试此药?”
找谁呢,一个人话语中的真伪,或也只有自个能辨别,李辞盈猛地一愣——此前没有深究,实则以裴听寒的性子,断不可能随意找人试药的。
只怕是心伤苦闷之下,自己咽了苦果。
她全然是怔住了,是了,裴听寒连送到眼前的毒药也敢一饮而尽,怎算不得是个要情不要命的傻瓜。
“……”萧应问怎不明白她的停顿究竟为何,幽灼的眸中染上些许愠色,在李昭昭心中,那人才当得起“磊落”二字,此前说辞也全然基于揣摩过裴听寒的心境,真想过他一分,当就说不出那个词来。
这会子醋海生波,脸色又再沉下去,想说什么,颤了颤唇,声音似乎不由自主,“既裴都尉亲自试过,想来此药定是不留疑存了,待吾验过成分,当可以给宋长山试试。”
李辞盈可难得他会这样想,用力点了两下头,晶亮的眸中一下漫来温润的光泽,“一切劳烦您费心着呢,若有了进展,好不好遣人送个消息过来呀,妾可安心枕眠。”
这自然是没什么不可以,萧应问“嗯”了声,眼见了径道对边埋头赶来个青衣小婢,便垂了目光将瓶儿收回袖中,低语道,“好,那——改日再会。”
李辞盈却不晓得采釉正过来呢,轻轻拽住萧应问的衣摆,拉长声调咕哝着,“还有呢,表哥——您别忘了明日往六尚局去。”
“……”
萧应问两岁承师于飞翎卫首领叶无面,为除了自雪山里染来的弱症,所学一门名为寒魄封的功夫。
所谓触绪伤气,动情损神,寒魄封首要一项冷脸冷心冷肺,纵公主与侯爷不忍,在保住性命之前,也只得苦他六亲缘浅。
此时此刻,萧应问再不能更体会何为“伤气损神”,只她这样轻巧一句话,就将方才诸多滞闷与烦躁击得粉碎,全然不同的情绪似七叶轮一般的在脑中辗转。
怨忿与否、快意与否,但凭李昭昭此刻有没有好心肠罢了。
“晓得了。”萧应问叹了声,好心提醒她,“你的婢女拿了鱼食过来了。”
李辞盈一惊,也不敢回头看,忙是两手一松放开他,一面专心侧了脑袋听声响,一面抱怨着,“看见人了怎不早说,快走、快走!再别教别人瞧见了!”
她气得脸色发红,“真烦了您这样不要脸面的人。”
魂悚魄惊,两耳竖来好似那伏在草窝里边被捉住尾巴的狐狸,萧应问哼了声,仍掩袖狠狠捏了她的手心,“烦也无甚用处,还有十余日,你且等着。”
“萧应问!”李辞盈咬牙切齿,“且看看是你等着,还是我等着呢。”
怎么的,还有人要在大婚之夜谋杀亲夫不成?萧应问眼皮一跳,只当没听着,佯咳了声望天,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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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药花去半夜,几个医者都确认没有致命毒性,萧应问便命了人兑好用量,请某飞翎再试其可用性。
此药不可思议,抿去一小口,问到任何事都如实相告,起先飞翎们不过问些寻常事,什么名姓、籍贯或家中人口等,而后恶趣横生,一人一嘴气得那人面红耳赤方止。
这样一来,除却在宋长山那儿拿到庄冲等人所需要的解药配方,更多祆教内部秘事亦知晓了干净,萧应问怎不感慨呢,得亏是李昭昭梦有先兆,才及时把宋长山捆来长安城——
否则三州百姓沦陷劫难,大魏国运必定受阻,宗国虎视眈眈,或引无边祸患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