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人目瞪口呆,明白了?明白什么了?世子可还没开口呢。
可梁术才不管他们,能让世子犹豫的事儿还有哪些,快些脚程赶上李——赶上裴娘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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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多阴雾,此来天色薄寒半阴,李辞盈孤身踏了桑草瞑晦驰往孤云亭。
孤云亭处南郊官道尽头,再往前边去,可就要重算过所了,是以这儿不比专用作折柳相别的长亭,是个荒芜的所在。
凉风凄湿,不远可见一人形单影只倚坐亭栏,落漆的朱柱上系来赤色缰绳,李辞盈慢步近了些,月影也似认出她的歹意,坏脾气地朝这边喷了好大一口鼻息。
可裴听寒太累了,长路跋涉,彻夜未眠,终日郁郁,他在此刻暂歇梦乡。
她太多次见过他的睡颜,却直至此刻才晓得,原来不在她身旁时他连深眠都蹙着眉。
“明也。”她低语一句,探指要为他抚眉。
下一刻面前忽天旋地转,李辞盈根本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脑后与颈上剧痛已接踵而至,好疼!她两眼一黑,几乎就这样晕过去。
“阿盈?!”
裴听寒哪里料得到李辞盈会忽然出现在这荒郊之中,枕戈待战忽有人靠近,他下意识就将人掐倒在柱下。
看清后悔之不及,李辞盈面上血色尽褪,他忙催了气劲续上几分,好一会儿才使人幽幽回转。
此一刻她似乎不知今夕何夕,缓缓睁了睁眼看他,婉转轻音,“使君。”
使君?裴听寒不明所以,鸦睫无辜轻眨两下,见四下无人在,才好把李辞盈揽来怀中,一面替她揉着脑袋,一面轻声道,“是我,阿盈……”
哦,阿盈。李辞盈脑中嗡鸣终于止住,她瞅了裴听寒一眼,忽有些后怕。
怎一时没过脑子孤身跑来这里寻他,若言语间真出了些什么冲突,她可没法子在裴听寒手下全身而退。
冷风平静了愤懑,李辞盈倒更不好解释自己为何而来,她略一垂眉,裴听寒心里面更难原谅自己,他轻声解释着,“对不住,方才某睡得有些发懵了,不知来人是谁。错手伤了阿盈,某万死难辞其咎。”
说着说着,眼眶、鼻尖皆染来绯红,裴听寒抿住了唇,一下下给她抚着背脊安慰,“还疼不疼?”
实则李辞盈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小她就晓得自个样貌惊人,可在这乱世边城,她受不住用美貌换生的代价。
她早慧多智,可毕竟家贫人轻,果腹之外想要多多捕获资材,她尽力去汲取学问,省下浣衣所得的铜板去采买润肤的面药……
贵良之别隔有天壤,且谁不愿娶能为家族助力的女郎?终其一生,不过裴听寒一人甘愿被她捕获。
“怎么哭了?”裴听寒可从未见过李辞盈这样哭过,水眸之中似无穷无尽的泉涌奔腾,无论他如何手忙脚乱地擦拭都延绵不绝。
“阿、阿盈……”裴听寒慌得嘴巴有些结巴了,喊了她好几声,李辞盈却只是摇头,他当以为她在哪儿受了欺负,只好劝说道,“阿盈不哭了,等过了今日,再没有人能逼迫你做裴氏女,朝廷敕令下来,咱们很快就能回陇西,某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辱了你。”
不做裴氏女?李辞盈一听悲从中来,一口气噎在嗓子口险些没跟上,那点子伤怀烟消云散,她颤颤扭住了那人衣襟,哽咽道,“明也,我……我们……”
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正是此时风卷蹄音,霾烟尽头单骑疾行,来者玄衣银带,不是梁术又是谁?
哦,世子气恼,仍派了人过来护她。李辞盈惶恐稍减,鼓足一口气,便昂首看着裴听寒,低声道,“裴郡守,妾不能随您回陇西了。”
第111章 “万水千山,再不复见。”
秋风萧瑟,天外雁还,荒野中的孤亭似在此刻被稠密的黄云笼罩住了,斜晖映草枯,衰败之色渗透肌理,裴听寒闻声耳中嗡鸣不绝,心下仅存的绿洲就于此刻如摧枯拉朽般倾颓。
他尽力牵来温和的笑,愈加用力攥住了李辞盈的肩,“阿盈,我明白,是我不该总让你等待,是我不该迫于势威再三拖延,如今你信不过我是情理之中,对不住——”
话说一半,忽见到怀中之人眸底冷静到近乎于漠然的情绪,转瞬之间万斛苦涩载驰于胸口,这种疼痛仿若利刃在心,绞得人血肉模糊,苦不堪言。
他微微别了脸,自言自语般的,“扬州之乱平定,某不敢居功请赏,只求能回西三州为魏戍边就好。”
“郡守——”
裴听寒好似听不得任何人再开口,右手不自觉再环紧三分,打断李辞盈的话,“朝廷赏赐有功之士从来大方,某提这点子请求官家不会不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