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那……跟惠姨打过电话说了吗?”
宁婕儿说:“昨晚打过了,她说还得先跟任董说一声。”
“确实,要她立刻就放下那边过来,真的不好办。自从任董的妻子过世以后,他的孩子就是惠姨照看着,要一下子就离开,估计那孩子也不能轻易适应。这样,叔叔,我回去再帮忙劝劝,尽快让惠姨回来照顾婕儿。”
宁桑感激地连连点头,泪水漫出了眼眶,忙用手背去抹,“谢谢你,翊歆,谢谢你!”
“别这么客气,都是应该的。”
宁婕儿抿着唇,眸子里已模糊一片。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应该的,即使父母孩子之间的亲情付出也不是理所当然的,她知道她应该说谢谢,可是她说不出,怕一开口会不知如何收场,恰如不知如何守住眼泪那般难堪。
尽管宁桑父女再三地留文翊歆吃饭,她还是拒绝了。
从楠梨园出来,她有一瞬间的迷茫,不知道该去哪儿。因为她要捐干细胞,女儿这个时候回来,江影会负责去接,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到了没有。
打算打个电话过去,掏出手机一看竟然没电了,而她又没带着数据线,想要在车上充个电都不行。如此情况下,索性先去天麗山境等着,等孩子一回来便能看到她了。
车子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文翊歆无意一瞥,看见了停放在旁边等红灯的车辆中,竟然坐着江美子!
她坐在副驾驶座的位子上,驾驶座上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而她的神情并不好,厚重的落寞如同尘埃般铺盖在她的每一个细胞上。
寒冷的天还飘着雪花,她的车窗竟是完全降落,不顾冷气的吹拂,定定地望着天空。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文翊歆降下车窗,“美子!”
江美子被她这么一唤,回过了神,可看向她的眼神愣愣的,过了几秒才微微笑开颜。
两辆车子先后停放在了临时停车位,江美子和文翊歆下了车,那个男人一动不动地坐着,车窗微微降了些,可以从倒车镜里看到他点燃了烟。
收起了视线和疑惑,文翊歆问江美子,“你要去哪儿?怎么……烨华呢?”
江美子的笑容浅淡得几乎不存在,苦涩意味如同这纷纷落下的雪,侵占了每一个角落,“我们离婚了。”
离婚??文翊歆难以置信,干张着嘴什么都问不出来。
“翊歆,还记得烨华被郑安东打的事情吗?你在医院看见,还问我为什么不报警?”
文翊歆怎么可能不记得?当时江美子对她说的那一番话至今记忆尤深,那也是她第一次听到语气平淡乃至冷清,然而却叩问她心灵的一番话。
“那个时候你说报警也没用……”
“是,我是那么说了。”江美子低着头,垂下眼帘,倏然间,一滴泪从眼眶坠落,架在纷飞的雪花中,异常透亮,“可是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告诉你郑安东把烨华打成了什么样?你还记得吗?”
文翊歆默然点头,那样的残忍和狠辣是她活了二十三年从未见过的,她永生难忘,恰如当年江美子低声的控诉,无论时间过了多少,她一直都牢牢地记得。
“难道……难道就因为……就离婚了?”
江美子抿唇,点头。
“为什么?你知道他的情况,这些年来不离不弃,既然连证都领了,为什么还离婚?”
江美子吸了吸鼻子,自嘲之意依然强烈,“车上的那个男人,是我爸妈安排的相亲对象。不管我愿不愿意,我都得跟他吃饭、约会,如果我拒绝,我妈就以死要挟,我拿她没有办法。”
“这么说……是阿姨知道了陈烨华的情况?”
江美子闭上眼,缓慢而艰难地点头,那一瞬间,泪水滑落,她忙用手指抹去,苦涩地笑了,“我先上车了,以后如果有机会再聊吧。”
文翊歆没有阻拦她,也没有说什么安慰劝诫的话,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走开、上车,然后车子驶远。
瞿惠妮去牧场祭拜翊羡的时候,问了她一个问题。
“翊歆,你说,翊羡离开的时候是真的开心吗?或者她只是强装出开心的样子,为了让送她走的人能安心?”
当时她只沉浸在这个问题的讶异中,并没有回答上来。
瞿惠妮便似喃喃自语道:“我认为,翊羡离开的时候其实是不开心的,或者说,是并不满足的。作为一个女人,她这辈子就爱陈烨华一人,经历了千万磨难最终还是无法在一起,反而在生命的尽头要祝福他和自己的朋友幸福白头。换做任何一个人,即使生命垂危,应该也做不到吧?”
“翊羡善良,她的祝福是真心的。”
“是,我相信她的祝福是发自内心的,因为她希望她所爱的人能够幸福、快乐,其实翊羡也是聪明的,更是自尊的。她选择了微笑着展现出她最后的尊严,这一点,你也许不能理解吧?就像当初我主动选择离开文家,不接受文家的任何钱财,也不过是醒悟过来,即便爱得刻骨铭心,痛彻心扉,也要保留作为人的尊严和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