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文翊歆已调整好要平静入睡的心,在这句话后,掀起轩然大波。她不动声色地“嗯”了一下,逃回房间,心口像被剜了一个大洞,冷风就在上空呼啸盘旋。
翌日,再去景泰酒店之前,文翊歆接到了惠姨的电话,告诉她,宁婕儿迫不及待要跟她见面,不知道第二天是否合适?
文翊歆犹豫了几秒,爽快答应,地点就定在了塞纳河西餐厅。
答应得这么快,信息这么准确,她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宁婕儿说漏了嘴,舒家那边人又来个历史重演,像绑架她妈妈那样把她绑走,但是这样她并不畏惧,防外人容易,她可以安排小高做好防备。
惟独家人,滨湖佳苑那边的人,最是出其不意,要防备难上加难。
她刚刚回来,晚上去景泰,说不定周湘美就会立刻提议让她回家,甚至让她帮忙打理繁鸿。在有十分的把握之前,她不能轻易应允,而和宁婕儿的约会就是推辞的最好理由,同时,还可以把她的真实打算藏好,让觊觎股权的人以为,其实她对繁鸿不上心,没有兴趣。
说起股权,文翊歆叹了口气,默许元乔晟代理的那8%,是时候收回来了。
发动车子向景泰驶去,同时拨电话给小高,“小高,你帮我跟斯威夫特那边联系联系,告诉他们,我准备把由他们代理的股权接手回来,让他们把该办的手续都准备好。”
如此一来,和那个人……真的是再没有一点牵连了。
景泰大饭店,马尔代夫号包房。
服务员引着文翊歆进门,便瞧见文家所有人都在。
看到她来,纷纷从沙发里起身。
周湘美第一个迎了过来,三年多不见,头发又白了许多,皱纹亦增添不少,双眸不知是因感动还是歉疚而泪水盈盈。
她抓着文翊歆的手,声音哽咽,“翊歆,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文翊歆露出淡淡地笑,轻唤一声“奶奶”,得到她点头应答,又向站在后方的所有人打招呼。
只是——文云勇。
霎时,爸爸两个字一句音在心底响起,像是坠落心间的两颗泪珠。文翊歆抑制着颤抖抽回被周湘美握着的手,使劲稳住呼吸和眼底翻腾起来的泪,坚定地一步一步向沙发边轮椅里的男子走去。
他跟三年前偷偷溜进医院看到的模样并没有太大变化,但是整个人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苍凉,满布着浓厚的哀伤,以及潜藏着深深的期盼。就好像病痛在折磨他身体的背后,还侵蚀着他的精神灵魂;在这浓重的哀伤背后,更多的是期盼着女儿回来的那一天。
他坐在轮椅里,静静地凝视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女儿,嘴唇忍不住地抽搐,他想说话,但是他发不出一个音节;他放在腿上的手指僵硬而缓慢地哆嗦,他想伸出手去牵住女儿,但是他移动不了半寸。
唯有泪水,唯有泪水也控制不了地跌出眼眶,顺着他被病痛和孤寂折磨的脸庞滑落,无声地滑落,又“吧嗒”、“吧嗒”撞击在只有手指哆嗦的手背。
文翊歆微抿着唇,不敢抿得太紧,怕不但关不住哭声,反而会泄露了心事。渐渐地,微抿的弧度往上扬,化成一抹微笑挂在强装出的淡漠脸上。
即使泪水一再地往外翻腾,也努力笑弯了眼来盛住。
她不能哭,哪怕只是一滴泪水,也绝不能流下。
在过去三年来凄凉的日夜里,即使再苦再累再痛,她都不曾让任何人看到她的泪水。今时今日,她终于实现当日的誓言,被文家请了回来,所以她更不能哭。因为还有人,还有人在不怀好意地看着她,要看着她跌倒。
在父亲轮椅前蹲下,文翊歆左手覆上父亲的手背,让泪水全滴落在她的手背,右手柔和地为他擦拭脸庞的泪痕。
她能感受到,父亲老了。
他无法说话,只能在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咽声,内心的悲怆、欢喜也不愿再强压着,便滑落的泪水承载着他的千言万语,无声地传递到女儿的心底。
高高上扬的唇抿了抿,一声哭泣快速转换成笑声溢出来,文翊歆努力以手背帮文云勇拭去泪,声音轻柔似心痛叹息,“怎么变得跟孩子一样,这泪水止也止不住?快别哭了,我们父女又见面,是高兴的事情,别哭了啊。”
她一直、一直保持着深度的笑容,没让一滴泪水从眼眶流出。身后的人均沉默不语,文翊羡忍不住辛酸,以手捂鼻,眼内雾气弥漫;瞿蕙妮握着她的胳膊,做无言的陪伴;其他人则是不敢直视这一幕。
桂嫂强忍着泪,递来纸巾,只努力地微笑着,没有一个字的言语。
文翊歆亦微笑点头,接过纸巾为父亲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