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翊歆蓦地起身,迅速地夺走文云勇怀里的骨灰盒,转身即走。
“翊歆!翊歆你去哪儿!”
文云勇追了过来,焦急、无奈、心痛、惋惜……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铺展在他一夜苍老的面庞,看了让为人子女的她不住地自责,她愈加用力地抱牢骨灰盒。
“爸,我不要了!什么文家媳妇的地位,统统都不要了!如果要让你低声下气地哀求那么冷血无情的人,才能换来一个牌位的供奉,妈妈是那么好强的人,她不会接受的!”
这番话说进了文云勇的心坎儿,他一时找不到词来反驳。
夏筱雨的性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不稀罕所谓的文家二夫人的称谓,也不在意死后是否能供奉在文家设立的祠堂,她所要所求的无非是一世安稳,是他文云勇的一世安稳,否则,她也不会选择协议离婚这条路。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要给她这个名分,人一生总得有个名分。她不在意的,他为她在意,他不会让那些流言蜚语打扰到她的身后事。
“翊歆,别意气用事,快,把你妈妈的骨灰给我,听话。”
文翊歆执拗地避开他的手,抱着骨灰盒躲到恰巧上前来的元乔晟身后,戒备又含恨地看向门口的那两一老一少的女人。
其实她有很多话要对她们喊骂出口,想告诉她们总有一天她会让她们求她把妈妈的牌位设在文家祠堂,求她回到文家来……因为她手里有繁鸿的股份,8%不是一个小数目。她不会放手,也正是如此,她才有资本高傲。
只是爸爸此时已被悲伤充斥了全副身心,显然忘记了股权的问题,只想着把妈妈安置好……她不会在这样敏感的时刻提醒爸爸,她好担心他们那些只看重金钱的无情的人会以此作条件,要她用股权来换一个牌位的地位。她不会答应,却怕爸爸点头。不是她不孝,而是她必须戒备这些人。若是她答应了,交出手中股权,他们却把妈妈的牌位扔出来,她岂不是竹篮打水了吗?
念及这些繁复的利益关系,文翊歆咬牙狠下心,拉住元乔晟的手就跑上了车,并催促着他快点开车。
后视镜里,文云勇呼唤着追赶的身影越来越远,然而那一句句“翊歆”一直萦绕耳边,即使穿过了几条街,即使看不到他的身影,都清晰地回荡在她耳边。
这个时候的文翊歆并不知道这会是她最后一次看到文云勇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奔跑追随。在往后的两年里,脑海中每每浮现这一幕,她都无法抑制悲伤,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如果她能预见将来的事,她一定会选择跳下车,把爸爸带走。可是那时的她满心的不服气,满肚子的不甘愿,只想着不要再看那些人的脸嘴,快些离开。
人生最可贵的就是没有如果,似乎是因为如此,人生才值得好好珍惜;却也因为如此,残酷不已。
车子到了中途就调头,驶往海边。
海风吹得依旧凛冽,浪潮拍打着岸边,回荡出悲怆的凄惨声音。天空是晴朗的灰,晦暗中隐约透着丝丝光亮,像是绝望境地中难得的希望。
可惜这一丝希望照不亮心底的绝望。
文翊歆抱着骨灰盒,一步一顿地顺着海边走,眼底浪花翻滚的景象不断涌现,却绽不出笑脸,一如她落寞的神色,仿佛是坠入无底洞般沉寂黯淡。
元乔晟跟在身后,静默相随。一开始他是和她并肩走的,但发现她一停一走,心思精神飘渺虚无,他即使努力表现出自然停顿,也显得很僵硬,便随在她后方,仔细地看着。
空气是潮湿的暖,风却吹散了丝丝暖意,夹杂进厚重的寒气。
他把外衣脱下披在她身上,她毫无知觉,走了几步,顿住,此后便长久不动。
想是该离开了,元乔晟上前,刚要开口就听到她轻飘飘的声线响起。
“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喜欢到海边来吗?”
“为什么?”
她看着前方无边无际的大海,眼神幽远,似乎沉遁进某个回忆的片段中。
“妈妈生前一有心事就会到这里来,坐在沙滩上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有的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等到海面泛起金色的光,她才起身,回家。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以为是这海水能够让人忘却烦恼,因此,我也喜欢到海边来,只要看着海面,感受着海水的汹涌澎湃,就可以忘记那些不想记得的东西。”
“可是,就在前一秒我才知道,站在这里看着海水,不是会让人忘却,而是让脑子放空,什么也不要想,发一整天的呆,彻底的放空,不为琐事烦恼,不为他人忧伤。”
第一百九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