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抬起手,拨下她头顶的雪花,缓慢地弯起唇弧,“老婆,我回来了。”
她眨了眨眼,浓密的黑色长睫轻轻一抖,随着透明的泪水在惨白的脸颊映下苍然,她张了张嘴,有微弱的白色气息呼出,然后,她闭上了眼,直直地栽进他的胸膛,发出咚的一声。
那声响洪亮又低沉,仿佛心脏被什么狠狠地砸中。
他没有慌张,也没有急不可耐地呼唤她,而是把手缓缓地移到她的肩膀,用力地握住,紧紧地将她揽进怀里,任心脏被砸中的轰鸣在身体里回荡。
过了一会儿,他将他黑色的长款冬衣脱下,又将她堆积了雪花的外衣脱了下,很快把他的外衣穿在她身上,用脱下的外衣将她光着的双脚包起来,打横抱起,面对着尸体静静站立,迟迟没有动作。
观望的人群又开始新一轮的议论,探讨着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该是把尸体送去法医科检验的时候,警方朝他们走去。
走了几步,却见元乔晟抱着文翊歆缓慢而郑重地跪了下去,隔着一段距离,他们只看得到他的背影,听不到他在说话,或许,他根本就没有说话,而是紧紧地抿着唇,淡漠却坚定的表情似在诉说着决心。
但他们看得很清楚,他的背挺得很直很直,即便怀里还抱着昏迷的妻子,也没有因此重力而弓身弯腰。
他在说什么?
他想要说什么?
愕然停顿片刻,警方再度向他们走去。
他却抱着妻子站了起来,缄口不语,直直地往警卫带的外围走去。
黑色风衣裹在了怀中的她身上,他只穿着一件V领的白色毛衣,修长而白皙的脖子露在了外面,让人一看便感到冷。
冷,并非气候冷,而是气场冷。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坚定地走过来,周身像是散发着强大的磁场,好似随着这场大雪降落的天神,逼得人傻愣愣出神,甚至在他抱着她走近的时刻,不自觉地退步让路,目送他抱着她上了一辆出租车。
这一过程人人屏息静气,四周寂静得宛如连雪花落地融化成水的声音都听得见。
天水园。
为文翊歆换好衣服,让她安睡下,元乔晟这才打电话给警方,直奔主题,“我是元乔晟,关于我岳母坠楼的事件,我有线索提供……”
警察挂了电话,面色凝重地看向后方的男人,只见他跪在尸体跟前,一手扶着榻沿,一手抓着死者的手,紧紧地攥在掌心,额头埋在他的手背上,抽泣不止。
他是文云勇,死者的丈夫,没有人知道死者已递出了离婚协议书,因此警察还是把电话打到了他那。
在警方把死者抬上车,要送去法医那鉴定时,他到来,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掀开白布,拦住了所有工作。
他哭得全身都在颤抖,手背上青筋一条条绽出,低而沉闷的啜泣从他的喉咙处呜咽着传出来,像一片片雪花飘散在空中。
周围围观的人全被他的悲痛感染得沉默不语,有人甚至偷偷抹泪。
良久,他才抬起头,看着妻子宁静的睡容,缓缓伸出手抚摸上她毫无血色的脸颊,哽咽着说:“筱雨,你放心,你会一直活在我心里。”
他的手顺着她的脸颊滑下,落在她的左手上,那无名指还戴着他们的婚戒。他沉默地看着,又沉默地把它摘了下来,再把戴在自己手上的另一枚摘下,一双戒指终于凑在了一块儿,他把它们合握在掌心。
泪眼朦胧中,他仿佛看到了年轻的时候,他不顾一切追求她的场景。
她不再接受他的帮助,买了车票回乡下,他便开着跑车追在后面,时不时开到她车窗旁呼喊。车上的人都在指指点点,她被议论得脸面有些挂不住,只好下车。
“你怎么一直在后面追我?你快回去!”
“我开跑车耶,我开跑车当然就要追你了,不然我开它做什么?”
“你!你可不可以不要死缠烂打,揪着不放?我都跟你说了,我对你没感觉!”
“没感觉可以慢慢来啊!就像我开跑车追你一样,追着追着你不就下车来,跟我说话了吗?”
“油腔滑调!”
他把那对戒指贴在心口,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还记得结婚的时候我跟你说的话吗?我情愿跟你当一辈子夫妻,可是一辈子不够,下辈子,你还要记得来找我。我还是那个死缠烂打、油腔滑调的文云勇。”
“筱雨……筱雨……我们说好要做七世夫妻,你一定要记着,要和我做七世夫妻,你要等我,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我们的七世之约……筱雨……”
他说着,把原本属于自己的那枚戒指戴在了夏筱雨的手上,又把她的那枚戴在自己的手上。